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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叹与喟叹

──大同云冈石窟纪行


云冈露天大佛慈眉垂目一脸的和悦安详,

远看和近观,都让人满心欢喜怡悦。

然而,亲到云冈之后,

实地探入云冈开凿之前的那一段背景史实,

才晓得那其实是一场腥风血雨过后的宽赦:

对无明人性的宽赦,

以及对教运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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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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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山西省大同市的云冈石窟,有窟龛252个,造像51000余尊,代表了公元5世纪至6世纪时中国杰出的佛教石窟艺术。

 走向北魏文成帝


走向昙曜五窟,也就同时走向了北魏文成帝。

未曾亲到山西之前,如果还对云冈石窟有着片面印象的,毋庸置疑,那肯定是云冈代表作的露天大佛了。云冈露天大佛慈眉垂目一脸的和悦安详,远看和近观,都让人满心欢喜怡悦。然而,亲到云冈之后,实地探入云冈开凿之前的那一段背景史实,才晓得那其实是一场腥风血雨过后的宽赦与祈愿:对无明人性的宽赦,以及对教运的祈愿。

云冈之始,始于昙曜走向文成帝,而文成帝继承的北魏江山,是在前朝太武帝发动的一场血腥废佛之后,以致一度昌盛乃至几成国家宗教地位的北朝佛教,其时正值百废待兴的历史低谷。自佛教始传以来,汉地佛教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废佛厄运——过去原只在经典载录中读到的,那些天竺佛教史实的载录或佛陀的金口预言,现在居然也在现实世界里发生了,关心佛教未来命运者如昙曜,当然要在内心认真琢磨。一直到他被文成帝任命为僧统,才取得了确当的位置,让心中的想法得以化为行动。

气象恢宏的云冈石窟,其千秋基业的肇始,即为现今编号第十六至第二十窟的『昙曜五窟』了。倘若不闻问历史的声息,只当作一般的旅游观景,那么,只消走马看花并摄影留念了即完事,其斑斓的色彩和精湛的雕工,或许只能换来无关痛痒的连声惊叹。假如心里大致对北魏乃至中国佛教史有个起码认识的,或许,在庞大的历史跟前走看停之间,就会有一些不同的体会的吧?

沿山体雕出的窟前列柱。

云冈的劫后留迹,三尊遭盗取的像目前都在美国了。

昙曜五窟

『昙曜五窟』为云冈奠下了千秋基业,祥和的佛光,从此让川裕谷北岸的武州山成了历史、宗教和璀璨的艺术宝库。天知道,不是,历史肯定会牢牢记住,在昙曜获得文成帝的支持,终于凿下那千古第一斧之前,对北魏佛教来说,那是如何的一段黑暗时代?

如果还知道,『昙曜五窟』乃至整个的云冈石窟,那竟是中国佛教第一次法难的北魏废佛之后所激发的第一个高峰——说是帝皇家的赎罪心理或弥补偿还都好吧,那么,人们的惊叹里会否夹缠着几许的喟叹呢?历史的加减法,这笔帐又该怎么运算?

第十七窟东壁的坐佛像。

中国佛教历史上的第一次,尤其也是最为血腥的一次法难,即“三武一宗”当中的北魏太武帝法难。其时外部有佛道两教竞相争取皇家支持的紧张局面,内部则有教众自身的问题,遂而在一个引爆点上炸裂开来。太武帝废佛旨意一颁布,雷厉风行的废佛行动即时在北魏全境落实,毁寺焚经屠僧的“三光政策”全面展开。作为屠刀下的幸存者,昙曜对于那一场血腥风雨,应该有着深刻的体会才是。熬过了艰难岁月,废佛的主事者一个个谢世,报应吗?绍续大统的文成帝逐步为前朝的废佛政策松绑,避居国都平城郊区武州山下的昙曜和尚,他一边回想过去的血腥历史,一边展望佛教在北魏朝的未来。开凿云冈的千秋大计,遂在他胸臆中成形……

第十八窟的阿弥陀佛立像,其千佛袈裟呼应着一段惨痛的教史。

国家宗教

云冈的“昙曜五窟”,主事者昙曜按自身亲历的惨痛经历,而着意把教运与当朝政治联系在一起,企盼当道能予以佛教支持,是北朝佛教政教关系的一种模式。把当朝帝皇如来化,或者说是如来帝皇化的实践,后期的云冈乃至其他后起的石窟群有关政教合一的具体体现,这昙曜五窟即是其滥觞了。

自云冈第十六窟开始,昙曜具体落实其自前任僧统法果和尚获得启发之“即当今皇上是如来”思想。五个佛窟五尊主佛,各别对应北魏一朝现实的帝皇:第十六库的东方阿閦佛对应北魏的开国主神元皇帝拔拓力微、第十七窟的南方宝生佛(交脚弥勒)对应着道武帝拔拓珪、第十八窟的西方阿弥陀佛对应厉行废佛的太武帝拓跋燾、第十九窟的北方不空成就佛对应昙曜时代大力复佛的文成帝,而第二十窟的法身毗卢遮那佛,据说是对应文成帝之后北魏一朝绍续大统的诸帝,也寄寓昙曜对佛教未来教运的祈愿,尤其希望废佛灭法的教难不再,从今往后的人主,都能如文成帝般地善待与扶持佛教……

风蚀,是云冈触目可见的景象……

“昙曜五窟”:开凿于公元460-465年,是的第一期工程。五个石窟的中央都雕刻了巨大的如来佛像,象征了北魏五朝的五代皇帝。

第十九窟主佛的不空成就佛立像,对应着大力复佛的文成帝,惟其下巴的部位却崩塌了。

第十九窟的其中一尊坐佛像。
来到云冈那引人惊叹复喟叹的起点,先前云冈艺术辉煌璀璨阶段的斑斓色彩,至此似乎都退尽隐匿了,眼前只见山岩的原色,以及来不及教岁月给带走的几抹淡彩,还依稀仿佛地流连在岩雕上头。乍见岩雕表面浮现的淡彩,你仿佛觉得,那不是固定贴牢在雕像上头的彩妆,而是一点一滴流动的时间;时间从北魏的上游顺流而下,那些原本把洞窟装点得喧闹悦目的夺目色彩,它们也在流动的时间里一点一滴地开溜了,最后将只留下孤独的山岩。犹有进者,那些看似如如不动的山岩,其实也不是安稳不动,甚至你还觉得,所谓“不动如山”的形容词,其实也没多大的能耐来面对时间的考验!

云冈举世闻名的露天大佛,其露天是由于窟顶崩塌了,窟洞是以显露在外。

昙曜五窟的第一窟即如今编号的第十六窟,穹窿顶的石窟内当中一尊立佛像,那是中国佛教到后期的石窟艺术里绝少再出现东方阿閦佛,一尊主要出现在《般若》系大乘佛典里的他方佛。以东方日出象征菩萨道累劫因行的阿閦佛来对应北魏开国主神元皇帝,这不可谓不恰当,但摆开北魏的政治现实,比照后期中国佛教信仰的发展,主慧的阿閦佛净土信仰之逐渐淡出与被忽略,确实是般若与净土信仰的损失。云冈的昙曜第一窟为阿閦佛塑像造窟,证明了东方阿閦佛净土信仰的历史性存在,只是,如今云冈见存的阿閦佛塑像,其实也风蚀得只余上半身还清晰可辨,而此窟与毗连的第十五窟之间的外壁,三尊被盗取塑像了运出境外而留下的刺目窟窿,尤其看了让人深为叹息:那是东方文物在上个世纪前半叶所遭遇的厄运,西北荒漠的“寻宝乐园”之外,内地的云冈也不能幸免!
(云冈石窟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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