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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个公案

来看禅宗的特质

在惠能之前,以及惠能同时代,都有不少中国的禅师对于佛法有过自己的思考,也有著作留存下来。但是,为什么只有惠能的《坛经》成了经典?

在惠能之前,以及与惠能同时,也有禅的各种流派,但为什么唐代后期到宋代,其他的流派都衰落了,都慢慢被人遗忘了,而惠能的《坛经》所开创的南宗却越来越广地流传,渐渐地成为中国禅宗的代表?

《坛经》到底讲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够那么吸引中国的文人学者,还有一般学佛的人?很多人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惠能的《坛经》提倡顿悟,没有印度佛教那套繁琐的修行过程,所以,深得中国人的欢迎。

这个回答,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

说对,是因为《坛经》确实确立了一种非常简单的修行方法,让普通人不再对佛教望而生畏;说错,是因为《坛经》的独特方法,并非顿悟。

如果你以为神秀的办法,是按照一个套路一步一步地修行,一步一步地把尘埃去掉,最终达到彻底的清净;而惠能的办法是一下子就觉悟,一下子就达到彻底的清净,那么,你完全误解了惠能的本义。

顿悟不是惠能的独创。佛陀当年在菩提树下证悟,就是顿悟,而在惠能之前的中国禅师道生,也专门讨论并倡导过顿悟。

惠能的独特,不在于顿悟,而在于提倡“定慧等一”。也就是说,他和神秀的区别,并非修行时间的长短,并非神秀主张要用很长的时间去修行,而惠能主张用很短的时间,甚至是瞬间去修行。

修行时间的长或短,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形式上的东西,正是惠能要摒弃的。

我们再回顾一下神秀的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这个偈讲的修行方法,和惠能的偈讲的方法,到底有什么不同,我们不妨用两个故事来说明。

第一个故事来自印度。有一个国王想让一个人当宰相,但不知道他能否胜任,于是,就设法考核他。

怎么考核呢?让士兵把他抓起来,在他的头上放了一罐滚烫的油,对他说:你只要能够顶着这罐油走完整个闹市区,就可以活命,如果溅出一滴油或倒了下来,就立即处死。

那个人头上顶着油,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但转念一想,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放下恐惧,专心于油罐,一路走去。

士兵通知了那个人的家属。家属们赶来看着那个人,哭哭啼啼的。但那个人完全专注于油罐,只管走自己的路;又来了一堆人,大声议论路上有一个美女多么漂亮,但那个人还是一心走自己的路;又有大象突然闯入,街上的人到处逃窜,那个人还是不为所动,一心集中在油罐上走自己的路。

终于,走到了终点,当了宰相。

第二个故事来自中国。讲一个老贼的儿子,希望父亲把偷窃的本事传授给自己。老贼当天晚上就带了儿子潜进一户富豪的家。

老贼很轻巧地开了窗户,一下子就到放贵重物品的房间,很快打开一个柜子,让儿子进去看看。儿子一进去,老贼就把柜子锁上了,并大喊一声“有贼”,就一溜烟自己跑掉了。

那家人惊醒了,起来到处找贼。柜子里的儿子吓得浑身发抖,心想这下死定了。一转念,反正是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于是,就假装老鼠咬衣服的声音。引来一个丫鬟打开了柜子。刚打开,他就跳起来,一掌打翻丫鬟手上的油灯,迅速跳出窗外,往院子里冲去。十几个人追了上来。那人心生一计,拿起一块石头扔进井里。追的人以为他掉进了井里,都围到了井边。

那个儿子很轻易地翻过院墙,溜回家里。父亲正优哉游哉地喝酒,儿子不禁责问:老爸你为什么要害我?老贼一脸无辜,说儿子啊,我怎么会害你呢,今晚我不是把最好的方法都教给你了吗?而且你也已经学到了,从今以后,你可以独立行动了。

儿子一听,恍然大悟,连声感谢父亲。

胡适曾说这两个故事显示了印度禅和中国禅的区别。在我看来,这两个故事也显示了神秀的偈和惠能的偈的区别。

神秀的偈,表明他的路子还是印度禅的路子,而惠能的路子,已然是一种新的方向,成为“中国禅”形成的标志。

当然,这个区别并非像胡适说的,第一个故事是印度禅的风格,强调“定”,第二个故事是中国禅的风格,强调“慧”。

实际上,印度禅也罢,惠能的中国禅也罢,都遵循佛陀的教诲,修行的基本途径是“戒、定、慧”,他们并没有只强调其中的某一个而忽视其他,他们的区别在于:

神秀的偈以及第一个故事,强调的是按部就班,按照一个过程渐渐到达目标,戒了,就能定,定了就能生慧。

你看那个故事,那个人在面对死亡的情况下,专注于头上的油罐,一步一步地排除杂念,先是排除亲情的干扰,然后是美色的干扰,等等,最后,心无挂碍,就很自在地走到了终点。

在到处都是障碍的世间,如果你一步一步地修行戒、定、慧,那么,你就可以很自在地走来走去。

就像神秀的偈写的,身心本来都很清净,不过被污染了,所以你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揩拭掉那些尘埃,让清净显现。

这种方法其实并没有什么错,但是有一个流弊,那就是有些修行者在一步一步地修行时,忘掉了修行的本义,而专注于形式。

惠能一定是看到了这种流弊,所以,他的偈,就像第二个故事,强调的是戒、定、慧三者同样重要,是一个同时发生的整体,并不能简单地割裂开来。

所以,神秀的偈和惠能的偈,区别在于前者把修行分成一个程序,要一步一步地达到彻底的觉悟,而后者把修行看成一个整体,要从一开始就有彻底的觉悟。

第一个故事也罢,第二个故事也罢,神秀的偈也罢,惠能的偈也罢,都是要从没有办法中想出办法,都要在混乱的、充满无数束缚的世间找到自由行走的路。

但是,第一个故事和神秀的偈,是要用一种固定的办法去找到办法,而第二个故事和惠能的偈,是要用“法无定法”的法去找到办法。

所以,我们可以说,印度禅强调的是方法,强调的是通过一定的方法达到彻底的觉悟;

而中国禅强调的是没有一定的方法,强调的是你必须从头至尾要有彻底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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