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张扬的幸福


在生命的夹缝和裂缝里,

在施与受之间,

让幸福自由流动来去。


我是母亲的小儿子,比兄姐多了一份宠溺。虽然父亲给的爱也不少,但心里那种“妈宝”的特质,一依偎在母亲身边就很明显。长大后回望,才了然许多个性都是从母亲那里移殖过来的,尤其是对“幸福”的想像。

从小,我就觉得母亲很抗拒幸福,甚至害怕幸福降临她的生命。

这可能是缘于家里的贫穷,害她得了贫穷恐惧症。

“贫穷”是黑白电视年代里共同的分母,占据了我村落的庞大族群。倒是父亲那慵懒的性格--讨海,却没有自己的渔船;好赌,十足爷爷的遗传--让我家在脱贫的路上变得遥不可及。

贫穷并不可耻,至少我是这样认为。代价是,上头那些兄姐们都得中断学业,少小离家,把自己像蒲公英一样,风一吹,就着床在童工的梦土里。

而我仗着迟出生,得以逃过这宿命。

贫穷如影随行,成了母亲的命。神说天命不可违,于是母亲就照着命宫设下的迷宫,过她的贫穷生活:持家、饲养家禽、鱼寮剥虾劏鱼、穿梭胶园……,生活是贫瘠的土地,但她总能把自己像锄头一样,从那里挖出几滴可堪帮补的油水。

瞎眼鸡也会啄到好米,有时幸福突然降临,譬如,天公显灵夜里报梦,让她买的字开了入围或安慰奖,不过百来块钱的奖金,就让她坐立难安,神色慌张。

她首先要我噤声,不让父亲知道。傍晚要我去切半只烧鸡加菜,拎回来时得配合搬演说这是某某亲戚拜神,多出来送的。

那时我想,满天神佛,一定有个幸福神,专司人间幸福事。母亲虔诚,不张扬不打扰,她悄悄告诉我,如果说出来幸福神就离家出走,求不回来了。

那些幸福对于一个贫穷的家庭来说,简直是久旱甘露。

好的。不说不说,却让我对冥冥中的幸福神又敬又畏。

及至长大,围绕在我身边那些幸福的事,即便多么渺小,我都妥善保管,把喜悦藏在心里,也把感谢在心里说了出去。

也或许,是自己在正道上踏实生活,努力的成果。但这些好因缘,也都要四方成全才得以圆满。于是就更加敬畏,更小心翼翼,在生命的夹缝和裂缝里,在施与受之间,让幸福自由流动来去。

只要真心欢喜,即便幸福在别人身上,自己也感同身受,觉得被宠幸了一回。


\ 许 裕 全

出生成长于霹雳州班台渔村小镇,留学台湾,曾在农牧渔业打混经年。

喜欢文字的恬静美好,坚信它温柔的力量,可以稳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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