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了20多岁，天下第一情圣｜

他活了20多岁

天下第一情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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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谈

01

霸 业 千 秋

公元1682年。西藏布达拉宫。

五世达赖喇嘛——时年66岁，纵然被外界膜拜，他其实已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

此刻，他正无比慈爱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年轻人时年23岁，他生龙活虎，意气风发，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更难能可贵的是，少年的眼神里，还闪现出睿智的光芒。

年轻人头形扁扁的，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但纵观整个西藏，也许没有谁比他更机灵。

少年的名字叫桑结嘉措——在《鹿鼎记》中，他作为反派登场，金庸先生如此形容桑结：西藏密宗的第一高手，大手印神功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外界传言，桑结就是五世达赖的私生子。公元1652年，达赖曾去北京觐见大清顺治皇帝，回程途中，借住在当地某贵族家中，其后，即临幸了贵族家的主妇。

第二年，妇人即诞下桑结。

在相关传记中，记叙者用歌唱的方式，隐喻地记录了达赖喇嘛的这一场艳遇：

“观音菩萨的化身啊，在那座府邸里，遗落下一颗珍珠。”

藏族传说中，“达赖”由观世音菩萨转世而来；而“珍珠”所指代的，毫无疑问，即是桑结。

五世达赖临去世前，任命桑结为“第巴”——俗称作“藏王”，卫藏行政事务的最高官员，简言之，他把整个西藏都交给了私生子。

五世达赖在位期间，颇具雄心壮志，他结束了西藏的分裂局面，与清朝建立下不错的外交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天下就从此太平了。

五世圆寂之时，西藏正与附属国拉达克交战，与蒙古的关系也岌岌可危。为激励军民士气，桑结隐瞒了生父去世的消息，他对外宣称，达赖正闭关修炼，专心著书。

为了西藏的长治久安，这个脑袋扁扁的青年，谋划出来三件事：

其一，在西藏内部，紧锣密鼓、悄无声息寻找，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以备不时之需；其二，与来自蒙古的师兄葛尔丹结盟，支持其统一草原；其三，借助五世的名义，与满清继续保持友好关系。

不得不说，金庸老爷子并没有瞎写。在《鹿鼎记》中，韦小宝和桑结、葛尔丹，三人义结金兰。这部分描写，除了虚构出来的小宝，其实是有史实依据的。

然而，桑结终究是算错了，他低估了清朝皇帝的能力与野心。作为大清最出色的帝王，康熙决不允许葛尔丹称霸一方。换言之，西藏要与葛尔丹结盟，就等同于和满清决裂。

桑结谋划出的后两件事，无异于自掘坟墓，他悄悄做下的头一件事，其成果如何？

他最终找到的灵童，即今天故事的主人公，仓央嘉措。

在藏族传说中，仓央嘉措的出生，同样充满了神迹。他出生前的一个月，挺着大肚子的母亲到溪流中喝水，牛奶竟从水中喷溢而出。

这似乎也从侧面说明了，仓央嘉措的家族，生活并不怎么宽裕。

其家族世代信奉藏传佛教中的宁玛派。“宁玛”一词意为“古”或者“旧”，作为最古老的教派，僧徒们提倡人性，他们以家为寺，娶妻生子，追求自由散漫的生活。

仓央长到两岁时，即被认定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成为灵童的代价是，从此之后，他们一家便被桑结软禁起来。

在严厉的管束之下，仓央嘉措几乎完全丧失了举止、言谈的自由。

他似乎无比幸运，世间所有的名利与富贵，皆唾手可得；他无疑又是不幸的，生来就是一枚棋子、一个傀儡。

从出生到死亡，一直都是如此。

02

歌 诗 百 首

傀儡也好，棋子也罢，作为名义上的宗教领袖，仓央嘉措照旧接受了，那个时代最好的教育。

他极具天分，很快便可熟练驾驭文字，不久之后，华丽而唯美的诗篇，源源不断地，从其心口，流淌而出。

然而，诸位想不到的是，他此生的第一首诗歌，与唯美无关，文字间尽是愤怒。

观音菩萨有三十三种化身，其余化身皆以慈悲容貌示人，唯独“马头明王”（马头观音）面目凶恶狰狞，那是“畜生道”的道主，亦是菩萨的愤怒化身像。

仓央嘉措十一岁时，曾经以马头明王为题，写下如下诗篇：

马头明王大灌顶，慈悲法力/

摧毁诸魔，粉碎一切为害之敌/

红宝石般的赤色，夜叉之体/

在劫末当中跳起，雄壮的舞。

愤怒的语言，化作苍凉的力量，吹响他一生悲壮的号角。

仓央嘉措大体是个温和的人。除了偶然的愤怒，他的脸上，总是写满了似水柔情。

在严密的监视之下，这个多情郎，并没有耐得住寂寞，他偷摸摸谈起了恋爱。

仓央嘉措和自己的青梅竹马，双双坠入爱河，心与心在碰撞，爱和爱在交融。

两情相悦之际，单纯的他，还许下了永生在一起的誓言——就像初恋时候的你我。

仓央严肃地告诉爱人，此生此世，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他还颇严肃地作了一首诗：

我的意中人儿，

若是要去学佛，

我少年也不留在这里，

要到山洞中去了。

未曾预料到的是，仓央嘉措首先遁入空门。当他被接进拉萨，登上高高的神坛，骄傲地接受众生顶礼膜拜时，姑娘泪眼婆娑，不得不放弃这段爱情。

仓央嘉措之所以能够入主拉萨，以六世达赖的身份示人，他首先要感谢康熙。

公元1696年，康熙平定了葛尔丹叛乱。从俘虏那里，皇帝得知一个消息，原来，远在西藏的五世达赖喇嘛，早已去世十多年。康熙龙颜大怒，竟亲自致书桑结嘉措，历数其罪过：

“达赖喇嘛脱淄（即去世）久矣，尔至今匿不奏闻。”、“塞外无事者六十余年，尔乃屡唆葛尔丹兴戎乐祸，道法安在？”

在信件的最后，康熙还撂下一句狠话，如果你桑结嘉措不老实，“朕且檄云南、四川、陕西之师，见汝城下。”

桑结这下彻底慌了，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实行备用计划，派人将仓央嘉措接入布达拉宫，并且扶植为正身。

来到拉萨，身在高位的仓央嘉措，过得一点也不幸福。

他向往逍遥自在的田园生活，而非青灯古卷的僧侣生活、戒律森严的宫廷生活。

办法总比困难多。每当夜晚来临，华灯初上，仓央嘉措脱下厚重的僧袍，穿上浅蓝绫子薄藏袍，头发垂至耳下，手指戴满饰品，打扮成风流俊俏的公子哥模样。

他潜游于酒肆民家，寻芳猎艳，花天酒地，享受一夜的逍遥。

品尝到人间的至美至情，仓央嘉措多少有些飘飘然，他不无得意地写道：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法王与情郎，两者只能二选一，他幻想着既这样又那样，无异于痴人说梦。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最终，“梵行”和“多情”，仓央嘉措皆失去了。到头来，他负了如来又负了卿。

03

心 事 一 桩

仓央嘉措自以为行事缜密，料想外界没有人能够知晓自己的风流韵事。

在诗歌中，他如此写道：

我与姑娘相会，山南门隅林里。

除了能言鹦鹉，谁人都不知晓。

请求能言鹦鹉，千万别把密露。

某日清晨，一场大雪过后，铁棒喇嘛（即护法）例行检查时，发现地上有人外出的脚印，他们顺着脚印寻觅，最后发现脚印进入了仓央嘉措的寝宫。

铁棒喇嘛严刑拷打仓央嘉措的贴身喇嘛，终于问出其情人的下落。

他们最终采取严厉措施，据说，是将情人们全部处死。仓央嘉措的爱情，全部以悲剧收场。

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

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雪上。

守门的狗儿，你比人还机灵。

别说我黄昏出去，别说我拂晓才归。

这些散漫的诗词，背后都是一个个悲惨的故事，一字一泪，一字一泣。仓央嘉措辜负了那么多的姑娘，他自己的信仰，几乎也要崩塌了。

有个亲身经历整个事件的喇嘛，在自己的传记中，记载了仓央嘉措的迷茫：

在日光殿外，（仓央嘉措）磕了三个头，连声道：“违背了大师之命，请宽恕”、“现在请收回我的沙弥戒”。

从那天开始，他脱下了袈裟，穿上了俗装。

仓央嘉措进行激烈反抗的同时，整个西藏也并不安生。政权、民族、宗教，种种矛盾犬牙交错。作为一个傀儡，他既没有权力，更没有兴趣关注。

公元1705年，摄政王桑结嘉措与蒙古的矛盾愈演愈烈。他派人下毒谋杀蒙古可汗，未遂。可汗紧接着发动大军，兵分两路南下攻进西藏，桑结则派出十三万士兵迎击。

在蒙古铁骑面前，他们终究不堪一击，桑结最终被蒙古人处死。

覆巢之下无完卵。蒙古人又拉出仓央嘉措来，先是严厉地训斥一番，数落他的放荡行为。随即，又把他押解起来，诏送京师。

行至青海湖时，仓央嘉措在人间的故事，有了一个结局。

《清史稿》里说：“行至青海湖道死，依其俗，行事悖乱者抛弃尸骸。卒年二十五。”

这是最官方的记录，在别的故事与记载中，仓央嘉措其实并没有死。有人说，他被清廷软禁在五台山，直至圆寂；有的说，他放弃了达赖喇嘛的名位，乘着风雪之夜悄然遁去，周游天下。

据说，在内蒙古的广宗寺中，还保存了仓央嘉措的骨灰和遗物，而遗物当中，内有女人的青丝等物。——及至失去了大位，他也不愿意放弃姑娘。

关于仓央嘉措的人生，彷彷惶惶，纷纷扰扰，未知何意。——为名利纷扰的政客，当然不知其意了。

他的人生，无比复杂，其实又极其简单：

纵然世事无常，唯有心事一桩，为了姑娘，我愿费尽思量。

参考资料：

1. 倾蓝紫：《仓央嘉措画传》

2. 余茂智：《散落圣地的花瓣》

3. 恰白·次旦抨措：《谈谈与<仓央嘉措情歌>有个的几个历史事实》

4. 庄晶：《仓央嘉措初探》

5. 王家鹏：《仓央嘉措的悲剧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