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子 的 心 事 】


永远不要试图去改变

那些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雪漠



我以前还讲过一个故事:有一天,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人来找孔子,子贡当时刚好在门口扫地,就问他何事,他说,他想问问孔夫子一年到底有几个季节,是三个季节还是四个季节。

子贡说这个容易,不用找我们老师,我告诉你就行,一年有四季。来人不信,说不可能,一年明明只有三季。子贡据理力争,但来人还是不信,于是两人就一直争辩,到了最后,就把孔夫子给惊动了。

孔夫子问子贡为何事而喧哗,子贡把事情说了一遍,孔子就观察了一下来人,然后说,一年确实只有三季。来人一听,就心满意足地走了。等他走了之后,子贡非常不解地问孔子说,一年明明有四个季节,您为何要骗他说是三个季节呢?

孔子说,这个人是田间的蚱蜢所化,他只能活到秋季,冬天来临之前他就死了,你要怎么告诉他什么是冬天呢?与其争执不休,不如退让一步。子贡这才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当然,这是野史中记载的故事,不是真事,但它传达的道理是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每个人的观点在他的世界里都是对的,所以,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对错,智者也不会极力地争辩对错。释迦牟尼说“是非以不辩为解脱”,也是这个意思。

关于释迦牟尼的不辩,还有另一个故事:有人骂释迦牟尼,而且话说得很难听,但释迦牟尼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问那人说,你向天空吐唾沫的时候,如果天空不把唾沫给接住,会怎么样?那人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唾沫落到他自己脸上了呀。

释迦牟尼说,你说得对,你刚才骂我的话就是那些唾沫,我不接受。释迦牟尼的意思是,如果被骂的人不管那些骂他的话,那么骂人者就是在自取其辱,伤害不了他想骂的那个人。

我虽然不是释迦牟尼,但我也不愿跟骂我的人辩解,我只管做一面镜子,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模样——他们觉得我怎么样,实际上就是他们自己怎么样,跟我有关系,但没有绝对的关系。幸福的人,在我这里会看到幸福;痛苦的人,在我这里会看到痛苦;焦虑的人,会因为我而感到焦虑;小人也会在我身上看到可疑之处,但并不是我真的可疑,而是他自己在怀疑。简言之,雪漠是一面镜子。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当然,我并不在乎他们会怎么想,因为我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也控制不了宇宙的成住坏空。无常和人性,我也控制不了。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自己的行为,所以,我会顺应这种必然,不去进行言语上的争辩,也不去评判,尽量给别人一份快乐和好心情,不去在乎结果。

智者明白生命只是一个过程,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完成和享受这个过程,他甚至不会极力地干预世界,而只会靠自己的人格去影响世界。这一点,我也一样。

孔子同样如此,但他和老子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子:老子想用文化和思想影响世界,孔子想要介入世界。注意,孔子的介入不是干预,而是影响。

孔子活着的时候,他能影响的,只有他的那些弟子,也就是愿意被他影响的那些人,至于不愿被他影响的人,无论他如何努力,对方也不会有丝毫改变。这个“愿意被他影响”,就是受他影响的条件,佛家称之为“缘”。

任何人都是这样,都只能影响满足这个条件的人,不满足这个条件的人,他们无能为力。当然,孔子的弟子们又影响了一些他们能影响的人,而这些人又会去影响别人,于是,被孔子学说影响的人越来越多,就形成了儒家,孔子的影响也慢慢地大了起来。

后来,有些儒生影响了汉代的董仲舒,董仲舒又影响了汉武帝,于是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当然,汉武帝是外儒内法的,这段故事我会在另一本书中谈到,这里暂且不多谈——而儒家文化也因为汉武帝的推广,影响了整个中国。

注意,文化就是这样影响世界的,所以,永远不要试图去影响那些跟自己没有关系,不愿受自己影响的人。比如,儒生影响不了秦始皇,他们卖力地想要去影响,反而会被秦始皇给坑杀。也有人说秦始皇坑杀的不是儒生,而是术士,还有人说秦始皇坑杀的有儒生也有术士,但目的不外乎禁锢思想,禁止对方非议朝政,换句话说,就是不愿受到影响。

当然,智者会顺应条件,也会创造条件,孔子周游列国,就是在创造条件,让世界了解自己。老子讲《道德经》,则是顺应条件,因为他不在乎尹喜会把《道德经》留下私藏,还是把它传播出去,他觉得这跟他没有关系。

为什么没有关系?因为,思想一旦成为文化,就有了自己的生命,自然会影响那些跟它有缘的人。智者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就顺应眼前的一切条件,永远不去极力地跟条件和环境作对。这就叫“屈”,“大直若屈”就是这个意思。反之,跟环境作对叫小直,小直者成不了气候,往往会像诸葛亮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

世界对诸葛亮的评价很高,认为他是了不起的智者,但事实上诸葛亮不是智者,他只是一个非常聪明,有很多计谋的人,而且这种聪明很糟糕,因为他会一直折腾。

比如,他六出祁连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地打了很多仗,穷兵黩武,给蜀国老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无数的母亲因此失去了儿子,无数的老婆因此失去了老公,他是一个不识时务之人。

当然,他全心全意尽职尽忠,这种精神是值得尊重甚至嘉奖的,所以,刘备得到他,对刘备自己来说也许确实是一件幸事,但是对蜀国老百姓来说,却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雪 漠

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

大陆一级作家,文化学者。曾获中国文化部中国文化品牌协会“2015年度中国文化十大品牌人物”等称号。

著有长篇小说:《野狐岭》《深夜的蚕豆声》《凉州词》“大漠三部曲 ”(《大漠祭》《猎原》《白虎关》)、“灵魂三部曲”(《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爱不落下》;

诗集:《拜月的狐儿》;

文化著作:《一个人的西部》《大师的秘密》(全八卷)、《佛陀的智慧》(全三卷)、“光明大手印”系列(全十本)、“雪漠心学”系列等;

文化游记:《匈奴的子孙》《堂吉诃德在北美》《山神的箭堆》等。

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

荣获“第三届冯牧文学奖”“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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