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贵人（许裕全）

我打过小人，用炽热的香枝灼烧他们的身体、眼睛、手足，依循小人图的指示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被我戳穿后死了没有。

其实是无意的。

某年农历二月初六，惊蛰，是日虎爷开口。我经过庙，便入殿拈香祭拜。仪式完成，在化宝炉旁见一群善信忙碌的挤在虎爷的小庙前，于是便凑热闹的，也拿起桌上的小人符跟着指示，点燃了香枝，小心翼翼的，一面吹旺香的火，一面戳穿小人身上各个部位。

说是小心翼翼，是因为红色符上画着的，不全然是小人和凶兽，当中还包括了贵人和祥兽。我原先没注意到这巧妙的设计，是因为身旁一位妙龄女朗愈戳愈勇，把符上所有的人和兽统统灼穿成洞，无一幸免，一张符到最后被烧成窟窿破网。

此时庙祝前来喝止，还责备她这样灼法，生命中所有小人贵人都被烧光了，来年还能保佑庇护吗？

然后她换了一张小人符，重新再戳。

我恍然大悟，仔细端详手上的小人图，才发现小人并非成群结伙，而是混迹在好人贵人身边。若不是有张大看板提示，难不保会把生命中的贵人给毁灭掉。再看看倚靠在虎爷旁的数片三夹板，正反面都有小人贵人不分彼此，满满的堆叠在一起。

设计这张小人图的作者未免太天才了，甚至觉得他是洞穿世事的智者，知道好坏对错并非泾渭分明，有时只是立埸不同而已。像这位妙龄女朗，一时的不察，小人贵人傻傻分不清，现实中她被蒙蔽的慧根慧眼，是否能把人心洞澈明白？

小人，是所有邪恶，不幸的代名词。那是生命移行轨迹中，最大的绊脚石，没有人喜欢，巴不得除去而后快。然而自己没办法，于是求诸神灵，借冥冥之力，来达成所愿。

小人符的设计，如果尽是小人，那又何必戳呢？直接焚毁不更干净俐落？之所以这样穿插安排，无非是让我们在动手前有几秒的思考，心目中的小人，真的就是小人吗？

换个角度想，如果有两个仇人都把对方当成小人，一面默念对方名字一面狠戳狂灼，是否他们都在接下来的瞬间，或者来临的一年，瞎眼截肢断足，不得好死？

这未免也太过残忍了，短短的一念，就半炷香的时间，一个人就这样被凌迟到尸骨无存。如果有得选择，谁愿当小人？或者我们也该易位思考，既然不想当或被当成小人，那么就乐于当个无所不在的贵人吧！

让人处处感受到你的存在，有源源不绝的能量传递到他们身上，你有光，他们便觉知当下心头的温热；心存善念，他们便听见慈悲的呼唤。

自从那一年后，经过虎爷庙口，我只拈香，不求祂为民除害。朋友问我，难道你身边都没有小人了吗？

当下我仿佛借助菩萨的口，对他说：“有无小人都无所谓，但我愿意成为他们生命中的贵人。”

在遇到贵人之前，自己先成为自己的贵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