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烈 焰 红 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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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极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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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许 裕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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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生命的坠落,
却又不被自己接住,
便是那种感觉。
最近送别了职场同事,皮肤癌第四期,从发病诊断治疗到去世,正如医生所预言的,半年。
半年是一个既短又似漫长的告别,我像一个深情的旁观者,看见他的身体从厚实到单薄,渐渐走向衰败的过程。一开始为他安排轮椅,接着病床,再到最后的呼吸器氧气桶,生命不断向我说法,成住坏空,每天都在消逝一点点,可这渐渐“消逝”的过程,最终却又不会随着时间而变无。
约莫翻过《大毗婆沙论》,里头谈到极微的概念,最小的、恒常不变且不可分的物质实体是真实存在的。好比《庄子》说过“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一个一尺长的东西,每天截断一半,永远也截不完,永远还剩下一半。意谓物质之无限可分,不存在最小的物质单位。如果分割到某一步,发现截不断了,不是因为终于发现了粒子,而是因为你的刀不够薄,不够锋利。
最小最小的单位,是转瞬,是刹那。昨日是今日被分割出去的一部分,今日是明日预先分割出来的一部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思念”成了我们日常人与人聚合离散关系里最小的单位。当我们想起又旋即遗忘,那人仿佛嵌进身体又无声抽离,一增一减却不改变我们身体的结构,凝神走神,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不生不灭,或许可作如是解。
我也常在和朋友的餐聚间,听闻哪个同辈中人离开了;也不只一次听说,大疫之后,或远或近的朋友会因一个极简的原因诸如细菌、病毒感染而撒手人寰。冠状病毒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但首先,它改变了我们的身体。大家无限唏嘘,脸上写满既惊讶又惋惜的复杂表情。一个生命的坠落,却又不被自己接住,便是那种感觉。
如果死亡无可避免,人生的每一天每一次都是幸运。同桌是幸运,错身而过也是幸运;相隔异地通讯是幸运,在海边呼唤你的名也是幸运。然生之有涯,再怎么有心,也会被日常俗事局限,能让我们花时间相互联系的人,变少了。于是,当我们分别在岔开的时间轨道中运行,一个突如其来的恶耗总让人手足无措,遗憾悔恨自己平素对对方的无动于衷,无情的观望,才会有如此深刻的错愕感受。
于是,让自己回归平常心,珍惜活在每一刻的极微当下,能被分割出来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物质。而那些,我们总会简单的名之为缘份。
一切被命名的,如你如我,都有意义。
\文\ 许 裕 全
出生成长于霹雳州班台渔村小镇,留学台湾,曾在农牧渔业打混经年。
喜欢文字的恬静美好,坚信它温柔的力量,可以稳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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