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叶伟章〉

【  45  度  天  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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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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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回到了近三十年前的那个午后，

回到了《玩具》里机器人取代人类的预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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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知道卫斯理么？

那个2000年出生的小屁孩回我：我知道西城男孩（Westlife），不知道卫斯理；另一个小屁孩搭嘴：是人名么？

卫斯理是香港作家倪匡笔下的人物，倪匡凭藉这系列，开创了中文世界科幻小说的先河。在那BB call（呼叫机）都还未面世的年代，他笔下的未来世界、外星人、阴间、地核……简直就是脑洞大开。我常以为倪匡有超能力——卫斯理系列更像是预言故事，多于虚构的小说呢。

卫斯理系列有百多本 ，但我并未看完，印象中只读了四十多本就嘎然止住了，最后一本是《玩具》，是一个人类沦为机器人玩具的故事。严格来说，我连《玩具》都没看完。

我从小就爱胡思乱想，一直坚信人形玩偶会在夜半时分，趁大家熟睡之际活动起来，或茶聚或闲聊或相约着在大厅秉烛长谈。倪匡的书写极其生动，我读《玩具》时，读着读着仿佛就看见了自己置身于人形玩偶中，被这些那些人偶、玩具、机器人包围着，层层圈圈愈来愈近……我于惊恐间慌乱间随手一扔，于是那书便被我扔到房间墙角处了。我躺在床上，心情久久未能平复；迷糊睡去，醒来时阳光已偏斜。我平静地把书拾起，阖上，从此不再卫斯理。

几个月前，我因为更换信用卡而致电银行。启动新卡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就是些例行程序，可我却一直没有收到OTP（一次性密码）。我于是和客服说明这问题，客服回我：“噢，那你和亲人借电话接收好了。”我说：“等一下，第一，你不是应该先和我确认电话号码有没有正确么？第二，OTP 是为了保障我确实是用户本人，借用亲友电话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她连忙进行确认工作，但之后就一再重复：“密码已发出，你如果收不到我们没有办法。”当我决定不再与她纠缠时，原本就不很多的耐性早已消耗殆尽。我要求与其他客服人员谈，她说：“我无法转接电话，请你重拨……”

我还真的按捺着性子，又再拨了一次，这次的客服很有条理的进行了确认工作，但进入核心问题时，他也同样鬼打墙：“我们这里显示密码经已发出，你如果收不到必须自己联系电讯公司，我们没有办法。”我不觉提高了声量：“如果我亲自到银行，出示身份证，难道也不能证明我就是用户本人么？”他以着如同机器人的平板音调回我：“是的，即使你亲自到银行，我们也会通过发送一次性密码来确认你的身份。”我目瞪口呆：“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一个不使用手机的人，就没有办法使用信用卡了？”他重复：“我们只能依据通过电话发出的OTP 确认用户身份……”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回到了近三十年前的那个午后，回到了《玩具》里机器人取代人类的预言里。谁说不是呢，人类无法证明自身的存在，而必须交由一台电话全权决定。（电话这时说话了：嘿，人类，知道自己的渺小了么？）

但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我这回的反应很平静，不再似当年那般神经质。我很快的，就接受了这现实。（嗯，就那样吧，也只能那样了。）

然后，我把信用卡给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