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的笑声｜叶伟章

【  4 5   度   天   空  】

＼

定

格

的

笑

声

＼

我孤伶伶地坐在车子里，

看着底下那群笑得扭曲了五官的脸孔，

心里竟出奇地平静，

只是平静中隐透着一股灰冷的失望与落寞。

此刻的他们，

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

年前登嘉楼一对女同志被施予鞭刑，一时间取自邻国的施刑示意照在社交媒体疯传。这是马来西亚史无前例的判决，鞭子一挥，鞭挞了我国的民主与人权，也鞭出了浓浓的政治角力氛围。

这里要谈的不是政治议题，我们将它留给时评人与政治分析家；我想说的，却是那张女穆斯林被施鞭刑的照片。

照片可见女穆斯林跪在刑场上，不乏围观者环绕周边，有者双手抱胸，有者高举手机准备拍下精彩瞬间，诡异的是这些人的表情，眼神里闪烁着奇异光芒，嘴角牵成掩不住笑意的弧度。

我于是想起好几年前的一段经历，我的经历，一段小车祸。

时值中秋，我前往订购月饼。我家附近这间糕饼店设在组屋底层，组屋区建在高地，一边出入口可供车子通行，另一边则陡然高起，但有几座楼梯可供使用。

我把车子停放在靠楼梯口处的草坪上，离开时车子却一直退不上去。我想，先让车子往前一点，再借用冲力或许就可退上柏油路了。悲剧就在这时发生，我换了档后还未完全松开刹车，车子就突然往前冲。说来也邪门，这一冲竟然不偏不倚地卡在楼梯口上。

我下意识紧踩刹车。车子停住了，前后微微晃着，前后，前，后，前，后……。好不容易，车子才完全静止下来。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先脱困。前门是不可能打开了，刚好被两旁的水泥扶手墙挡着；车的后半身还未进入楼梯口，我思忖着或可爬到后座，再从后门出去。

我拉紧了手刹车，慢慢地放开踩着刹车踏板的右脚，才稍微松开一些，车子就马上扑扑往下滑了两阶，我急忙又把踏板踩紧。

我就如此连人带车被卡在楼剃口，动弹不得。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还有什么脱身的方法。

眼下似乎只能慢慢松开刹车踏板，让车子逐级下滑。下楼梯口处有一面水泥墙，横置在楼梯口与马路间，让车子撞上水泥墙，虽然可能会毁损，但总比如今求助无门来得好。

我还在衡量着其中利弊，却惊觉镁光灯骤然四起，闪烁成夜空里的璀璨烟火。下楼梯口处堆了好些人，其中几位显然来自同一家庭，中年夫妻和几个少年。此起彼落的闪光，伴随着高低伏起的讪笑声，把车子环绕成无助的孤岛。我在岛上，独自一人。

这下我唯一的脱身方法也不可行了，虽说有水泥墙，但一旦车子失控，依然可能伤及无辜。

我孤伶伶地坐在车子里，看着底下那群笑得扭曲了五官的脸孔，心里竟出奇地平静，只是平静中隐透着一股灰冷的失望与落寞。此刻的他们，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其中一位少年似乎想上来看看有什么可帮忙，中年妇女用英语喝着他：“别去，危险！”于是少年止住了脚步，于是笑声依然回荡着，于是我继续被遗弃似的坐在车子里……

不晓得如果换成是那位少年被困在车子里，中年妇女是否也同样会喝阻企图上去救援的路人？

后来我是如何脱困的？是附近一位华人小贩，用麻绳把我的车系绑着他的四轮驱动车，硬硬给拖上来的，同时还有一群印度外劳，齐力协助推车。车子被拉上来以后，我还没来得及下车，小贩和这群外劳就已四散，连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至此，我觉得世界还是美丽的，好人无处不在；只是这情景对比那群看热闹的群众，突然觉得反差好大……

还是说回那则女同志受鞭刑的新闻吧。

这课题过于庞大，确实不是你我可以轻易介入的；但心态，我始终觉得心态很重要，即使爱莫能助，也请别当一位幸灾乐祸的围观者。我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