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细腻与怪〈叶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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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细腻与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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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里怪人多得是，

因此倒也见怪不怪，

而且一山还比一山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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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叶 伟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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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喜欢涂涂写写，第一次投稿是在小学，写梦，在小学生刊物里，好像是叫《知识画报》或《知识报》之类的，但我懒，之后就没下文了。再一次投稿是中学时，有份学生刊物（好像是《少年周报》）新劈了个写小小说的栏，我当时读了好些小说于是跃跃欲试。文章后来刊载了，你不知道，那等待的过程好不煎熬，好像自己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那般，当然后来长大了类似的患得患失有增无减，可当时，嗯，当时，是我人生中头一号的重要事了。我还记得编辑的评语：“故事虽没什么创意，但胜在作者情感细腻……”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细腻”这一词汇，可究竟什么意思呢，我其实不太能理解，那些什么心理状态、情感流转不都是很平常的事么？

虽说从小涂涂写写，但我从未得过任何作文比赛的奖项，所以并不认为自己写得好，纯粹喜欢写完文章的那一份悸动心情。

上了大学以后，一年级有门中文课，老师似乎对我颇为肯定，偶尔会在课堂上赞美我的文章。虽是不经意一提，但我心里着实乐着。有一回在仇人坡*1巧遇，于是一起走了一段。我还记得当时他叹了口气，问了我一个问题：“叶伟章，你为什么不是女的？”（蛤？什么？）“你的文章……我该怎么说……虽然文笔不怎样，但情感好细腻，好像女生……”我当下好不震撼，因着那一句“文笔不怎么样”。（啊，我以为……）

电影编剧课上，老师看了我们的故事大纲，痛批了我们一轮，最后在班上六十多个学生中点名四个可直接与他面谈且无需重写。我因为名在此列而得意得不得了，当然表面上是要云淡风轻的。好不容易到了面谈那一天，老师翻看着我的剧本，喃喃自语似的低声说道：“虽然故事没什么创意，但你的情感好细腻……”（咦？什么？）

近十年来网络上开始流行一个名词——“HSP”（Highly Sensitive Person，高敏感族群），据知是由美国精神分析学者伊莲艾融博士（Dr. Elaine Aron）于1996年所提出。法国心理谘询师克莉司德·布提可南（Christel Petitcollin）也有类似的论述，“大脑多向思考者”（surefficient mentale），并出版了系列的“想太多也没关系”丛书。日本将之称为“纤细な人”（或“纤细さん”），市面上不难找到相关书籍。

不晓得是否和“细腻”有直接关系，我从小就是怪人一个，别问我怪在哪里，我也很想知道。我本身自是不觉得的，但后来被说得多了，也就不得不坦然接受。譬如有一回，我在房间里折衣服，宿舍隔壁房的学弟倚着房门与我闲聊，聊着聊着他突然就冒出了一句：“像你啊，虽然很怪，但我是OK 的，我完全不介意。”（咦？我做了什么吗？）又譬如我大学时的家教学生（他当时念中专），有次上课时突然从功课堆里抬起头问我：“老师，你的爸爸妈妈有说过你很怪吗？”（天地良心，我真的没对他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啊！）

剧场里怪人多得是，因此倒也见怪不怪，而且一山还比一山怪。

年近半百，我却始终仍未搞懂，关于我的细腻与怪，但有一点倒是相当肯定的：原来我没什么创意呀！

备注1：仇人坡——文化大学出入口有个长长的坡道，因相当狭窄颇有冤家路窄之感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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