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与痛苦

我们无需活在当下,

因为我们早已在当下。

人的一生中苦难随处可见,好像人活着始终都在不停地与苦难搏斗。我们都排斥苦难,因为它的处在会带给我们伤害、痛苦和烦恼,甚至一些苦难会在我们脆弱的生命狠狠留下一道伤疤,任你如何弥补,都无法愈合。

在苦难面前,我们总是软弱无力,不堪一击。在我们出生那一刻,也许我们已经敏感到世界的不仁,无奈带着吹弹可破的身子,在他人一片欢乐中,我们却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来到人间,仿佛要控诉老天:为何要如此无情的将我抛进这人间炼狱!?

既然苦难是人生旅途中不可绕着走的驿站,我们只好咬紧牙关去克服一波接着一波生活磨难。我们耗费了相当多的精力和时间去解决问题,然而不幸的是生活依旧痛苦,我们大部分人都活得很疏离、死气沉沉、麻痹,甚至被淹没了。

有人说任何苦难中都蕴藏着丰富的人生智慧,可是当苦难像魔鬼般不断啃噬内心时,我们对这些话语总是嗤之以鼻。我们一面使用‘OK绷或阿斯匹灵’暂时止痛,内心一面怨声载道的哭喊:“为什么问题没完没了?为什么我不能觉得更好些?为什么日子那么苦?为什么治疗没有成效?为什么我不快乐也不幸福?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只生活在战役中,就连内心也在打战,我们就这样将自己困锁在痛苦的情绪之中,结果我们的生活范围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没有弹性。

快乐平安为何如此困难?愈想追求它们反而愈不快乐不平安,苦难总是随尾而至。回溯历史,人类历经几十万年的演化,我们的心智的发展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快乐幸福,而是为了帮助我们在危机处处的世界存活下来。到了现在,即使危机减少了,不再担忧尖牙利齿的野狼,我们还是保留‘保命求生’的机制,不断在留意危险讯号,准备攻击、控制、消灭或避开危险。

可笑的是,以前两百公斤重的野狼已经化身为 ~ 缴不出的帐单、失业、失恋、被排挤、孤单、害怕生病、担心被人伤害、孩子没出息、没有前途、生活没热情等等无穷无尽的烦恼,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更可笑的是,我们所害怕的这些‘狼的化身’有时根本不会发生在眼前,它们只在脑袋里如栩如生演出,我们却把它们当真了,导致我们全身上紧发条,时时都在担忧、焦虑和痛苦当中。

这时,我们发现这些痛苦好像与苦难无关!

有生命就有苦难,我们无法摆脱生老病死,所珍惜的情感终会因排拒或生死离别而失去,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我们无法改变苦难的事实,我们可以学习以更好的方式去面对。很不幸的是,我们‘保命求生’的机制已经根深蒂固的操控我们,不停对我们耳提面命,让我们对‘有危险要小心’的警告随之起舞,最后导致精力耗尽,痛苦不堪!

现代人的大部分的痛苦已经不是来自苦难,而是来自‘保命求生’所释放的种种恐惧观念,诸如不够好、没价值感、孤单绝望、人生乏味等等,在脑袋里萦绕不去,让我们内心深感不愉快。为了要够好,我们努力往上攀爬;为了要有价值,我们不断忙碌去获取人生意义;为了不让自己孤单,我们穿梭在人群中,昧着良心整日嬉皮笑脸表现得很幸福的样子 … …我们越要如此做,结果越不尽人意。很遗憾的是,脑子里的恐惧故事没有因此减弱,反而内在声音更沸反盈天,内心一片混乱,最后还添上了一层层的追悔自责之声。

我是怎么了?

若仔细观察,我们并没有怎么了,只是我们忘了我们的痛苦其实来自‘我们活在脑袋的世界’,受脑袋的‘保命求生’机制的影响,受成千上万的观念箝制,更受内在受害及恐惧情结的淫威之下委屈求全的活着。人类以前单纯的与大自然搏斗以求生存,如今的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与自己搏斗,从对有形对象的殊死搏斗到对无形脑袋故事的抗争,我们的心智发展好似不断将我们带离当下。

‘活在当下’是当今非常时髦的一句心灵话语,是应我们现下的痛苦而生的。可是,这句话一点意义也没有,除非我们能观照到我活在自己编造的故事,也观察到自己在自以为是的故事里恶性循环,并看清这些故事并没有发生成眼前的事件时,我们就会从这些故事幻相中抽身而出,内心痛苦就会随之消声匿迹。

我们无需活在当下,因为我们早已在当下,不在当下的是我们的心跟随了脑袋里的故事,将不是事实的故事当成真实事件来演活,这就是痛苦之因了。

 文  张 春 源

马来西亚国民大学科学荣誉学士(主修植物),马来亚大学哲学硕士;

热爱透过曼陀罗画之艺术,激发内在创意与创作潜能,并从中修习正念与培养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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