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灵  导  航   


一声棒喝,
你悟到了什么?

禅门临济宗的创始人临济义玄禅师,平时经常呵佛骂祖,擅长以“棒喝”帮人开悟,特别推崇个人的“自信”;

为什么他会选择这种形式来理解、阐释禅?

他的行为和思想,比在他之前的禅僧们更有突破吗?

今天,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这位性格刚毅爆裂的不同寻常的僧人。

“喝”的一声划破长空,时间仿佛颤抖了一瞬,同时也震断了人的思绪,临济义玄面对来此参禅的僧人,再一次展现了他最为擅长的棒喝技能。

他年事已高,但依然精神矍铄,平日里健身的时候,弟子们常常能看到师父鼓起遒劲有力的肱二头肌,将不开窍的弟子一巴掌拍倒在地。

此时,他已离开镇州府的临济禅院,来到了贵乡城的观音寺传播禅法。

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他总会望着镇州的方向,忆起那位疯疯癫癫的师叔辈僧人,普化禅师。


1.

放在冒险故事里,义玄和普化一起搭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义玄身材高大,性格天真自信,脾气刚猛暴烈,常把“逢佛杀佛,逢祖杀祖”挂在嘴边,妥妥的男主角模板;

普化身子瘦弱,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没个正形,“作为简放,言语不拘”,是调节气氛的不二人选。

两人在河北镇州,一个用带有鲜明个人特色的“喝”的手段,宣传人人具有佛性、“一念心清净即是佛”的理念;

一个用“有时歌舞,有时悲号”的狷狂方式,以“千变万态,略无恒度”的怪诞形象,吸引人们的目光。

可以说他们的配合十分成功,义玄禅师来镇州不久,便大受社会各界欢迎追捧,禅门临济宗由此诞生;

而普化禅师,也成为了诸多禅僧讨论的对象,人们对他是圣是凡争论不止,他则嘲讽如此做派的人持有“分别心”,不曾领悟禅法的真谛。

普化还说,只有义玄禅师的“喝”,还算有那么一点意思,“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

2.

临济义玄当然会赞同普化禅师的说法,因为属于义玄的禅,从始至终都是充满“自信”的。

他常常说,很多时候人们无法明心见性,就是“病在不自信”;

所以人在修行时,要相信自己的本心与佛祖一样,无需外求;

所以他蔑视权威,呵佛骂祖,甚至他自己的开悟过程,就是在和黄檗、大愚两位师父的拳脚肉搏中进行的。

他拳打师父师叔,大喝徒子徒孙,也和其他寺院的僧人动手,也朝问禅的居士喷唾沫……

在形形色色的思想与身体的双重交锋里,他练就了一身威严厚重的气势,同时也感觉自己能够将“顿悟”的状态不断拉长,直至延续成生活的常态。

因为顿悟本来就是无所谓逻辑的,他的棒喝,恰恰能在人苦苦思索真理究竟是什么的时刻,打断人的思绪,打醒人的精神,让人见到自己的“无位真人”,也就是自己的本来面目。

也许,这是无数禅僧游走于寺院山野,耗尽一生都在追求的状态。

但是,每当沉默的时候,义玄的内心深处,还是会产生一丝丝犹疑。

“棒喝”的方式,真的属于禅宗的正确道路吗?

如今自己的棒喝,比起当初马祖道一的“平常心是道”,究竟是退步了,还是停滞不前,抑或算得上某种突破与发展?

带着这些思虑,某天他对着普化禅师“大喝一声”过后,突然问道,这“棒喝”手段,会不会太“粗生”?

普化禅师没有回答,只是嘲笑义玄了一番。

义玄哑然,抬眼看着疯疯癫癫的普化,他在普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3.

有时候,义玄会感觉自己挺羡慕普化的,羡慕他的旁若无人,羡慕他的放荡不羁,羡慕他的自在自由。

普化从来不会向人说明自己不合常理的行为,而自己却总在棒喝之余,加一些未免“画蛇添足”的解释。

比如,他说自己的“喝”:

“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金毛狮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

这是义玄从断人执着、面对提问、勘测他人等多个方面,用比喻的形式,把“喝”的作用解释得明明白白,弟子们纷纷赞扬师父的阐述精妙绝伦;

但他们不曾料想,这种解释也在无形之中,给本该自由的、充满了无限种可能的“喝”,加上了限制,套上了枷锁,固定了形式。

而当“喝”有了限制时,某种程度上讲,便和跳脱出理性思维的“顿悟”有了偏差。

后来,义玄开始向弟子们拆解自己“接化”僧人的方式与技巧,被徒子徒孙们加以精炼总结,成为了独属于临济宗的禅风禅法。

这种被固定下来的东西,是不是也在某个角度上,与禅宗推崇的“不立文字”相悖,属于僧人独创的特定的“文字”呢?

就像故事里山贼们“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接头暗号一样,当“喝”的含义被固定,当接化方式有迹可循,似乎一切就开始从活泼生动,陷入到另一种形式的呆滞死板了。

所以,义玄会羡慕普化,羡慕他的禅,羡慕他的酷,同时也许会有所遗憾,自己有时候为了宗派的传承与存续,不得不做一些不那么禅,不那么酷的事情。

4.
也许当初在镇州的某一天,义玄曾想过要不要除了“棒喝”,再尝试一些新的禅法。
但是,当地的藩镇军官们,似乎对他的“喝”特别推崇。
于是义玄便也压下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念头,毕竟寺院的存在与发展,还是要仰靠这些手持兵权的军人的。
是的,义玄所处的时代,正值“会昌法难”前后,而河北一代的藩镇势力对朝廷“灭佛”的举动并不支持,甚至还会推崇一些带有强烈个人特色的僧人;
所以,哪怕是为了迎合军人们的偏好,义玄也一定要把自己的“棒喝”之风继续下去……
直到某天,他听到有人说,普化禅师自己一个人,扛着棺材出城了。
从此,人们再也没有见到普化禅师——他像一阵风吹过一般了无踪迹,似乎从来不曾出现。
但义玄走在路上,却总是被人问起,“普化和尚最近到哪里去了?”
这是个有语病的问句,问的究竟是义玄,还是普化?
又或者,他们原本并没有什么分别?
某个瞬间,义玄恍惚觉得,普化好像是自己心底的那个最自由自在、无所拘束的“无位真人”;
他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们曾一起欢笑过,一起为禅法奋斗过,一起对执迷的灵魂棒喝过,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再不相见。

5.

“喝!”

贵乡城的观音寺里,还是那一声充满自信的喝,炸响在僧人们耳畔,也响在义玄的心间。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人们只记得他呵佛骂祖的叛逆,却忘记了他“即心是佛”的用心;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禅宗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特色,但自称禅僧的人们反而有增无减;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自己这如同电闪雷鸣的暴喝,会化成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就像后世的诗人艾略特所说的一样:

“这世界倒塌了,不是轰然一响,而是唏嘘一声。”

|眯眼老鱼

编辑|齐乎巽

|网络

参考资料:

1.杜寒风:《临济义玄呵佛骂祖新论》,山东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03

2.井桂华:《禅宗追求超越的“人本精神”》,安徽文学,2006.11

3.李肖:《临济义玄禅学思想述评》,法音论坛,2007.08

4.李杰:《临济义玄禅法思想研究》,20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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