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 中 · 岁 · 月
｜正 面 影 响 力
二十一世纪初，因缘际会，我参与了“那一代的足迹--二十世纪马来西亚汉传僧侣”的书写，负责撰写镜盦长老传，至今也有十余年了。收集的资料越多，对这位僧侣越是尊敬和佩服。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僧侣，对马来西亚佛教的发展具有正面的影响力。
文 ｜ 陈爱梅（拉曼大学中文系助理教授）
回想起虚云老和尚的言传身教，镜盦长老赞叹为当代一高僧，见性悟道，持戒严律，为教界带来至深极广的影响。
人生七十古来稀。镜盦法师，年近半百才从中国迁移到马来亚，短短五年就建立道场。他在九十岁那年，才开始创办佛教杂志。长老在世间活了一百岁，尽形寿，耕耘佛教事业。
笔者未曾过见镜盦法师本人，但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从《慈悲》杂志知道这位在都门的高僧。1992年，笔者尚在槟华女中念书，在光大的大众书局购买了《慈悲》创刊号后，就爱不释手。《慈悲》的价格是中学生也可负担的。自此，等待《慈悲》出版成了我中学生涯逛书店的期待。二十一世纪初，因缘际会，我参与了“那一代的足迹——二十世纪马来西亚汉传僧侣”的书写，负责撰写镜盦长老传，至今也有十余年了。收集的资料越多，对这位僧侣越是尊敬和佩服。这位带有传奇色彩的僧侣，对马来西亚佛教的发展具有正面的影响力。
关于镜盦法师的生平，最早见于煮云上人(1919-1986)于1972年所出版的《东南亚佛教见闻记》之〈热心公益培植后进的镜盦法师〉。于凌波在1997年出版的《海外弘法人员志》中，也书写了〈创建八打灵观音亭的镜盦长老〉。2000年，镜盦长老圆寂后，他所创建的八打灵观音亭出版了两本纪念特刊，即《镜盦长老纪念集—永懹记》和《镜盦长老纪念集—镜中岁月》，各别收录了镜盦长老的生平事迹。相互比较后发现，资料出现分歧。拙作〈传承与在地化—镜盦长老传〉就分析了镜盦长老在年谱上的分歧，尤其是他在中国的岁月。此外，该篇两万余字的论文也对镜盦法师在马来亚／马来西亚的活动，及他身边主要的护法事迹，进行了资料的整合及描述。1开谛法师在2010年编着《南游云水情──佛教大德弘法星马记事》所收录的镜盦法师传记取自马来西亚佛总网页。2这篇文章，主要修改自笔者在2014年在台湾所发表的“镜盦法师与马来西亚佛教”。3
注：
1. 陈爱梅 2012 〈传承与在地化—镜盦长老传〉《世界宗教学刊》，第18期，第77至128页。
2. 释开谛(编) 2010 《南游云水情—佛教大德弘化星马记事》，槟城：宝誉堂教育推广中心，第205至206页。
3. 陈爱梅 2014 〈镜盦法师与马来西亚佛教〉，发表于「22014人本佛教学术论坛」，主办单位：东方净蔡养淳佛学院，南投：南投县政府礼堂，2014年4月4日至5日。
他生活清淡，笑言他个人根不需要钱，可是佛教事业需要钱，社会公益需要钱，需将钱财好好利用，帮助更多的人。
｜二战前马来亚佛教简史
英国在1786年占据槟榔屿后，马来半岛就逐渐成为英国的殖民地，一直到1957年独立。1941年，日军南侵马来亚，英军撤退。一直到1945年二战结束后，英军才重返马来亚。
比英国早了一世纪，华人已在马来半岛建立保留至今的庙宇—青云亭。马六甲的青云亭(1673)和槟榔屿的广福宫(1800)，这两座马来亚最早的华人庙宇都是主祀观音，被视为佛教立足于马来亚的滥觞。台湾学者陈美华在把在这段时期的马来亚佛教，称为「混沌杂揉期」。十九世纪末，极乐寺的创建标示马来亚佛教进入「抽离分明期」。陈美华认为，这时候中国佛教才真正扎根于马来亚4。 中国学者郑筱筠则把1959年马来西亚佛教总会在极乐寺的成立，视为「当代佛教讯速发展时期」。5镜盦所处的马来（西）亚，真是佛教发展的时期，由神佛不分的民间信仰转变到推广正信佛教，落实人间佛教。
二十世纪初期，虚云、太虚、慈航和圆瑛等中国高僧曾到马弘法，但他们在马逗留时间短暂。二战前在马来亚开创或驻守道场的有妙莲和尚、本忠法师、嘉微法师和芳连尼师等，汉传佛教随着华人的南移而遍地洒下种子。
镜盦法师是其中一位优秀的法师。1947年，他再度踏上马来亚的土地。从此，这位客人变为主人，移国成了故国。
｜镜盦法师: 札根于马来亚/马来西亚
上镜下盦日光禅师，生于光绪26年(1900)，福建莆田人，俗姓李。九岁那年，他随出家的叔叔到西禅寺玩，见寺里十余个小童披剃，他也要求跟着剃头。少年时，他正式依福州庆城寺常悟法师剃度出家，接曹洞宗之寿昌法脉，第51代传人。出家数年后，镜盦法师便受具足戒，过后到鼓山佛学院受学，并且担任虚云和尚(1840-1959)的侍者，后来提升为知客。正值青年的镜盦法师，在鼓山期间经历了由虚云和尚所领导的复兴与改革。在镜盦法师记忆中，鼓山执行规矩严谨的丛林制度，吃大锅饭。他在禅坐时挨过虚云和尚的香板。1930年代初，全球经济低迷，中国东南沿海的广东和福建，成了因受经济风暴所波及，南洋遗返者的落脚地。1933年初，日军占据山海关，十九军在福建举事，全省寺院停止留单，只有鼓山仍然保留海单。海单，持有戒谍衣钵的出家众，通过知客登记同意，就可挂单食住。在这么贫穷及动荡的时代，6镜盦法师当在鼓山担任知客，必然具备各种应对能力。
注：
4. 陈美华 2009〈马来西亚的汉语系佛教：历史的足迹、近现代再传入与在地扎根〉《马来西亚与印尼的宗教认同：伊斯兰、佛教与华人信仰》，台北：中央研究院人社中心亚太区域研究专题中心，第15-121页。
5. 郑筱筠 2010〈试论马来西亚佛教发展的现状及特点〉《宗风》庚寅‧夏之卷，宗教文化出版社，第226至253页。
6. 郑渝〈长江上游古剎—慈云寺（上）〉《香港佛教》534期。http://www.hkbuddhist.org/magazine/534/534_14.html
长老努力缔造马来西亚佛教的团结，促使南、北及藏传的三大传统更融洽。
之后，镜盦法师去了青海，在塔尔寺修习密法。三年后，他回到福建，应邀到雪峰崇圣寺当监院。数年后，他在武夷山的天心岩当家。1947年，他二度来马，为雪峰寺廨院法海寺创办的佛教中学筹募经费。7
2015年，笔者初访福州，追寻镜盦法师的足迹。8他当年出家的庆城寺已不复见，只留下“庆城路＂。鼓山佛学院今何在？涌泉寺的法师们也说不清了。雪峰崇圣寺殿堂庄严，但庙宇外竟然全是荤食档口。笔者随司机先生和两个中国朋友吃了锅边素，在曲折蜿蜒的回程中唯独我一人肚痛难忍。蒙蒙细雨中抵达如梦似画的武夷，拿着《镜中岁月》中一张镜盦法师站在奇山峻岭的照片来到天山岩。住持法师接见了南洋来的访客，他和信众们围着研究照片，但也不知拍自何处。令人感到高兴的事，在西禅寺发现了不少南洋信众捐赠的楹对和铭刻等，弥为珍贵。这些文物，躲过了时代的浩劫，见证了福州佛教与南洋华侨的关系。
《镜中岁月》中留着数张镜盦法师在福建的珍贵照片。他应是带着这几张照片一齐南渡马来亚的。在中国学习和吸取了养分，在赤道线上的南洋大放异彩，续佛慧命。
｜移根 (1947-1951)｜
1947年，带着两百斤冬菇，这位传说具神通力的僧侣再次踏上马来亚，在全马各地筹款。在马来亚，他最初在瓜拉雪兰莪(Kuala Selangor)的天福宫担任主持。天福宫是座神佛混淆的庙宇。当地乩童视该间庙宇为其「地盘」，要到庙里开坛作法。消息传出后，民众相涌围观唐山和尚和本地乩童的对法。镜盦法师跟神明附身的乩童许诺，只要他能说出他的真姓名，他立即离开。乩童颤抖跳着，却说不出镜盦法师的姓名。镜盦法师刮了对方一把掌，当众喝止乩童扰庙。围观的民众哗然，纷说这位唐山来的和尚不能惹。9
注：
7. 关于镜盦长老师中国的岁月，由于年代资料有些不同，故本文只能简而述之。镜盦法师在中国岁月，各种版本的详细比较，可参阅拙作 〈传承与在地化—镜盦长老传〉《世界宗教学刊》，第18期，第77至128页。
8. 明吉法师支持研究镜盦法师的部份经费。福州开元寺落地招待。
9. 禅心 2000a〈神附乩童？〉《镜盦长老纪念集──镜中岁月》，八打灵再也：《慈悲杂志》及观音亭福利基金，第61至62页。
八打灵观音亭一年一度的“慈悲捐血运动”，镜老前去慰问捐血者，让其受宠若惊。
或许这样，镜盦法师的名字传开来了。神通阻止不了国家的巨变。1949年，国政局巨变，北归之路中断了！在杨清廉(1902-1969)的邀请之下，镜盦法师到巴生(Klang)观音亭当任住持。杨清廉是马来西亚著名介业家杨忠礼(1929至今)之父。因缘际会，数十年后，杨清廉的另一个儿子杨忠智(1933-1999)，和媳妇陈达真(1935至今)也成为镜盦法师在八打灵观音亭的护法。10
从中国到马来亚居住了数年后，镜盦法师就建立道场—八打灵观音亭。
｜建立场道 (1952-1970)｜
这位只会讲家乡方言的中国僧侣，跟上了马来亚发展的步伐，掌握先机，在马来亚新建的巿镇—八打灵再也(Petaling Jaya)建立观音亭。在八打灵观音亭创立的首二十年，镜盦法师着重发展其硬体建设。
二战后，吉隆坡人口激增，为了解决战后房屋的需求和重新安置非法居住者问题，英殖民政府规划设立新巿镇。距离马来亚首都吉隆坡六英哩的八打灵再也，隶属雪兰莪州（Selangor）成为马来亚一个新建的巿镇。1952年，英政府开发八打灵再也，兴建廉价屋和工厂，发展这座新巿镇。11
在草创初期，八打灵观音亭只是几间简陋的平房。原在巴生观音亭担任主持的镜盦法师，号召信众，出动了二十余辆车子，把一尊观音像从巴生观音亭请到八打灵观音观，此举在当时造成一时的轰动。12
1960年，马来亚大学从新新坡迁到毗邻八打灵再也之处。这座新建的巿镇，逐渐脱变成中产阶级，和中上层阶级的住宅区及商区。八打灵观音亭所处的地理位置，镜盦法师的魅力，信众的护持，蓬勃发展的佛教，使八打灵观音亭后来成为雪隆区(雪兰莪及吉隆坡)最具生命力，及获得媒体最多关注的佛教道场之一。
平房的观音亭，平静地渡过了马来亚独立(1957)和马来西亚的组合(1963)。平房的道场不敷使用，镜盦法师带领观音亭进行改造计划。1967年7月22日观音亭的落成开光日，聚各国佛教高僧大德及马来西亚政要于一堂。庆祝仪式包括弘法、粤剧团表演、诵经祈福等。根据《中国报》的描述，观音亭的重建落成开光盛典，贺客盈门，宝剎挤得水泄不通，车水马龙，途为之塞，盛况空前。13
注：
10. 可见陈爱梅、杜忠全 2017〈马来西亚佛教的发展与金门关系初探〉《2016金门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台湾：金门县文化局和国立成国大学人文社会科学中心联合出版，第145至153页。
11. Saw Swee Hock. 1971. The Population Survey of Petaling Jaya 1966. Singapore: University Education Press. P.1. 及Lee Boon Thong. 2006. “Petaling Jaya: The Early Development and Growth of Malaysia’s First New Town” in Journal of the Malaysian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Vol. 79 Part 2. P.5
12. 禅心、慧真2000b〈荒芜地化法宝山──怒海惊涛担两百斤冬菇〉《镜盦长老纪念集──镜中岁月》，雪兰莪：《慈悲杂志》及观音亭福利基金，第25页。
13. 《中国报》1967年7月26日。载录自八打灵观音亭编委会 约1972年前后《吉隆坡八达灵观音亭福利会周年纪念特刊》，雪兰莪：八打灵观音亭福利会，第83页。
1994年7月，镜盦长老、泰副僧王和觉光长老主持万人皈依大法会。
马来亚佛教，南北传交汇，在长期的发展中，呈现出有序融合的格局，郑筱筠将其称为具「求同存异的多元性特征」。14在极乐寺建立之前，缅人早在1803年于槟榔屿建立缅佛寺(Dhammikarama Burmese Temple)；暹逻人则在1845年建立了卧佛寺(Wat Chayamangkalaram)。华人社群中，有部份受英文教育者，他们多数不谙中文，这些人倾向学习南传佛法。例如，受英文教育的海峡殖民地华人在1925年创办了槟城佛学院(Penang Buddhist Association)。镜盦法师累积观音亭发展硬体设备资粮的同时，在马来西亚北部的槟榔屿，美籍僧侣苏曼迦罗法师(Ven. Sumangalo)在槟城佛学院，以英文领导青年学佛，开创了周日佛学班和唱佛曲等活动。马来西亚佛教总于也于1959年成立，马来亚佛教的力量获得凝聚、转型与发展。
虽然镜盦法师是汉传僧侣，但他深谙马来西亚多元佛教传承特色。1967年的开光大典，除了汉传僧侣，他也邀请了来自泰国、锡兰和缅甸等南传法师，诵经祈福。因此，在镜盦法师的信众中，也不乏受英文教育者。
1970年的观音亭大悲殿重装金身，根据英报《马来邮报》(Malay Mail)的形容，观音亭与其他庙宇不同，这间庙宇是光亮及令人舒畅的。15庄严的道场， 可转变人们对佛教负面的看法，并升起供敬心。
经过约二十年专注于建立道场的工作，接下来的二十年，镜盦长老扩充佛教事业至慈善工作，并且主办大型法会。
｜慈善与大型法会 (1971~1990)｜
亲身经历过动乱的人，心中或都存有恐惧和隐影；来不及经历暴乱事件的年轻人，也都知道这个国家有那么个彷如禁忌的数字—513。1969年5月31日，马来西亚暴发种族冲突。先是，首都吉隆坡发生种族暴力，暴乱就像星火燎原，燃烧到全马。我们无法确知八打灵观音亭是否受到事件的波及，但肯定的是，镜盦法师知道这起种族冲突。或许，他，或他身边的信众思维：观音亭，或佛教，能做些什么，以促进种族之间的和谐？
隔年的11月28日，「八打灵观音亭福利会」召开第一次筹委会。1971年3月7日，福利会正式成立，其宗旨为「发扬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之精神，赞助本国各民族慈善、教育和福利工作」。16
注：
14. 有关马来西亚佛教本土化的特质，见郑筱筠 2010〈试论马来西亚佛教发展的现状及特点〉《宗风》庚寅‧夏之卷，宗教文化出版社，第226至253页。
15. 《马来邮报》(Malay Mail)的剪报，见于载录自八打灵观音亭编委会 约1972年前后《吉隆坡八达灵观音亭福利会周年纪念特刊》，雪兰莪：八打灵观音亭福利会，第97页。
16. 黄信昌 约1972左右 〈本会成立周年会务概况〉《吉隆坡八达灵观音亭福利会周年纪念特刊》，雪兰莪：八打灵观音亭福利会，第9页。
高僧们主持水陆大法会内坛法事。
｜ 四 大 次 第
镜盦法师在马来亚／马来西亚的岁月，
主要分为四部份：
一、移根(1947-1951)；二、建立道场(1952~1970)；
三、慈善及大型法会(1971-1990)及
最后的文化及教育 (1991~2000)。
镜盦法师的佛教事业以观音亭为核心，
他的佛教事业的开展，
是具次第：以建筑硬体建筑为先，
然后走向慈善及大型法会。
最后。出版佛教杂志，以最具体的方式进行法施。
他将神圣的佛法转换成每个人，不管是富人或是穷人，都懂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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