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袭来,

我们终日在风暴圈里空转,

水火刀枪萧萧下,

口角龃龉滚滚来,

差不多要和对方玉石俱焚了。



2007年,把截肢后的父亲接下来新山,那段期间前路茫茫。那是我第一次如此坦荡的面对父亲,疾病宿命的把我们绑在一起。彼时父亲已经是被打垮的男人,坐在轮椅一脸挫败,我虽不勇敢但还是站到了他前面,因为无从选择。

真实的相处下来,其实耗尽了父子的伪情感,发现彼此的亲昵只是假象,他一点都不伟大,我更是未来久病床头的不孝子。彼此共同的认知是:原来我们并不知道是否爱着对方。薄如蝉翼的关系禁不起风吹草动,轻轻一戳就破了。一言不和就吵架,看不过眼就冷战。

风暴袭来,我们终日在风暴圈里空转,水火刀枪萧萧下,口角龃龉滚滚来,差不多要和对方玉石俱焚了。

那时他身体的零件开始报废,住在玛利亚专科医院良久,久至我忘路之远近,不知东方之既白,生活浑沌莫名,每天只晓得到会计室填补血汗钱,现金掏完了再刷卡,十几个水壶一起烧开。低头看着收据喘大气,体会到了人生不过是一组数字,可惜我和他都快变成负数。

祸不单行的是父亲久卧,屁股生了褥疮。

那时,还没和他培养出男人的革命情感,还没有抱出父子的深情依恋,要我伸出兰花指在那个地方涂药是很为难情的,怎么说都不愿意。

要敷药时,儿子女儿都靠不住,佯装接听无人来电,能躲能闪的大家发挥得淋漓尽致,一下子厕所挤满了自家人,交换诡异的眼神,宝宝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宝宝不说。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时候当然要靠妈妈。

妈妈有些懵懂,生活的磨难把她训练得强大,当困厄袭来想都不想,就用身体去挡。上山打老虎,下山打老鼠,区区两片月亮怎会难倒她呢?而且还是扁平的。

她老神在在,抠出一团膏药,眯着眼睛,伸出一阳指,往目标涂下去,啊喳!

我们屏息以待,突然听到父亲爆粗口,以脏话强奸我外婆。

那是我的肛门啦!

大家忍不住,笑到东歪西倾,四分五裂。

那天晚上大家很开心,除了父亲,郁闷了这么久,突然觉得苦变成不苦,有勇气再继续走下去了。原来大家此刻欠缺的,是一场闹剧。

把父亲丢在医院,我们九人挤一部车跑去吃新山的在地美食粿条仔。

不知为什么,今天突然想起,很好笑,也很想哭。

\ 许 裕 全

出生成长于霹雳州班台渔村小镇,留学台湾,曾在农牧渔业打混经年。

喜欢文字的恬静美好,坚信它温柔的力量,可以稳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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