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不曾说的事〈叶伟章〉

【  4 5   度   天   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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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我不曾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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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看似我行我素的行径，

背后其实更像是一头独自舔舐伤口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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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从小，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阴阳眼，看不见阿飘或幽灵；只是，对人对事有时会有种极强烈的感觉，又或是电光火石之间，会有一帧画面闪现眼前。

举个例吧，中学时我与某个转学生很要好，但逐渐逐渐龃龉渐多，常常闹得不欢而散。每每这时候，好友H总会陪伴在我身边，不断安慰劝导。我深受感动，但同时却又有另一种“不对，感觉不对”的强烈信号不断作响。这事我记在日记里，因着怀疑同伴而有极大的罪恶感。后来过了好一阵，才终于爆出原来H在那段伴陪在侧的日子里，也花了不少力气在另一边挑拨离间。过程在此不详述，反正当时我是亲耳听见的，理由是不满我平日骄傲的个性。其他朋友都以为我必然愤怒不已，但其实没有，我更多的情绪是懊恼，因为竟然没有选择相信自己……

这种“能力”（如果这也算是一种能力的话），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好处。我的成长过程，就一直在负罪感与懊恼间反覆徘徊。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却仍免不了常有种“哑口难言”的委屈感，因为对我而言的一目了然，许多人却是“看不见”的。

于是，我学着，沉默。

再举一例好了。某次我新识一朋友，提及职业时，他一直闪烁其词。由于他有几分痞子气质，因此我猜想他或许是黑道中人。我没有追问，就把话题转开了，忽然一帧画面闪入，我清楚看见有个背影伏在床上，而他正穿着一套制服替那人按摩，我甚至可以清楚看见制服的颜色与样式。画面来得突然，毫无预警，短短几秒即消逝，但却非常真实。我当下脱口而出：“啊，原来你是按摩师啊？”他先是一怔，随后急忙解释：“我们是正规的按摩店……”

这些事我通常不与人说，因为说了也只会招来质疑的眼神，仿佛我在故弄玄虚或意图引人瞩目似的。又有些人会急着否定，搬出一套科学理论来说服我，那只不过是一种幻觉，又或者我只是想像力丰富而已。这种话语于我而言，倒似在侮辱我智商，仿佛我连臆测和感觉都不会分辨，直觉无法与夏虫语冰。

而更让我受伤的，莫过于那种“你太主观”、“喜欢给人贴标签”之类的。或许吧，但即便日后证明了我所看见的是事实，也没有半个人会回来与我说：“原来你说的是对的呢。”

于是我学着，更沉默。

于我而言，这事其实不难解释，就只是相对逻辑分析而言，我更倾向于直觉感受，如此而已。这在好些心理学家的人格特质理论里都有提到，只是这社会，对于接受少数似乎有一定难度。

我在多年以后（其实就是这一阵子），才惊觉自己原来一直很在意“不被相信”这件事。不管以着什么形式，一旦我感受到对方有所质疑，就不免受伤。离开，是我沉默以外的另一选择。

这种看似我行我素的行径，背后其实更像是一头独自舔舐伤口的兽。

而今愿意提起，不是因为我不会再受伤；而是，到了这把年纪才终于明白，那些不愿意相信你的人，其实你大可不必花时间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