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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云冈·思索云冈
──大同云冈石窟纪行⑥
云冈虽然稍晚于敦煌莫高窟,
却是华夏中原第一窟。
就建筑体而言,所表现的建筑式样,
大部为中国固有的方式,
并未受外来多少影响……
所谓受印度希腊影响者,
实仅限于装饰雕刻两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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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杜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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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外的二佛对坐,任沧海桑田也任山岩风化,他们还是默然不动。
云冈石窟第1窟内部。
◆ 阅读云冈
说穿了吧,出游之前因忙昏了头没把功课给做好,我是回来了后,才倒过来细读云冈的。细读云冈,然后再反思云冈,才算真正地看到云冈的全貌,看到云冈在历史源流中的特殊位置。
按时间顺序而言,云冈虽然稍晚于敦煌莫高窟,却是华夏中原第一窟。就建筑体而言,按上个世纪30年代到云冈考察的梁思成、林徽因之说,“云冈石窟所表现的建筑式样,大部为中国固有的方式,并未受外来多少影响……所谓受印度希腊影响者,实仅限于装饰雕刻两方面的。”
梁思成等人当时是着重于中国建筑考察,因此,云冈的雕饰并非重点。阅读云冈,如果沿着佛教雕塑艺术的发展顺流而下,那就该看到,云冈其实是希腊、印度风格的佛教雕饰向汉化佛教靠拢的一个中途站。为佛塑像始自西北印的健陀罗时期,那是希腊人体雕塑向东进发的结果,讲究人体立像的体态美感,而迄今已为定式的佛菩萨项光,据知即是希腊风格的继承。健陀罗为佛陀雕像为印度佛教佛像艺术的滥觞,此后乃出现秣菟罗的印度本土风格,主要是佛的坐像,风格刚健稳重。作为华夏中原第一窟,云冈的雕塑可见到希腊流风的健陀罗风格,也有着秣菟罗的印度风;当然,随着稍后北魏王朝有意识地朝汉化的道路发展,汉化的痕迹也在后期作品上头显露而出。
因此,展卷阅读云冈,你会发现,时间其实并不是静止,而是舒缓地流动着的……
它的璀璨与风采,引起人们的连声惊叹。
云冈石窟是历史留下的丰厚遗产。
◆ 思索云冈
云冈石窟当然是历史留下的丰厚遗产,但是,倘若结合北朝佛教史来细看,难免却让人另有一番的体会。
首先,云冈之开凿,那是在北魏太武帝灭佛之后。太武帝皇孙文成帝绍续其父奉佛之初衷,继承大位之后,即着手废除前朝的灭佛政策,并为祖父所造杀戮僧人之罪业寻求救赎,结合云冈第18窟主佛西方阿弥陀佛身上所雕的千佛袈裟,意图可谓显见:那千佛袈裟,如仅就刀斧的精雕细磨来看,那仅只让人惊叹匠人心思之细密,但一旦知晓其背后的沉重史实,也就要感叹其用心之深了!
中国佛教史上“三武一宗”法难之首的北魏法难,如果说那主要是在佛道竞争以及北魏朝鲜卑族为立足中原而寻求文化落脚点的外在因素所导致的恶果,那么,云冈开凿之后,北朝佛教在国家宗教的模式下继续发扬光大。佛教的发展有了国家国库充作坚强的后盾,自上往下披靡全国,庶民信众尤其广为增加,出家人口也大幅度增长,官寺私寺具如雨后春笋般地冒现。这时期的佛教,即纳在国家行政体系(僧官体制之完成即在北朝)乃至税收调拨(北朝有所谓僧祗户之制,即由国家调拨固定的税收来推动佛教发展)。然而,北朝佛教虽获得国家的优渥待遇,但也是在这鲜卑族王朝的后期,中国佛教面对了第二波的废佛,即北周武帝的废佛政策。
精雕细磨,让人惊叹匠人心思之细密。
如果说,北朝的第一次废佛主要是外在因素之所引发,那么,第二次北周的废佛,就不能不说是佛教自身的过度发展所引发的了。如果我们将北周废佛之前的僧人与寺院数据与南朝的僧寺数据相比较,就不能不让人有所体会了——那般庞大的税外人口,难怪会引起掌政者的警觉!另一方面,南朝佛教自划方外(东晋慧远大师的定论),并以此超然的立足点来与朝廷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这虽不能让佛教的发展享有优渥的国家资源,却能保持一定的独立自主。北朝佛教享有国家资源,却相对地失去了自主性,而经济条件的优渥,或也造成了人员臃肿,致使发展失衡,同时也占据了太多的社会资源,在信仰以外,难免引起务实而图有所为的人主之深刻思虑。北周废佛政策的出现,可说有其必然的历史因素了。
云冈石窟开凿的高峰期是北魏孝文帝,石窟的主要结构多沿袭汉朝。
倘若从云冈回头检视印度佛教史,或也让人看到大致相似的景象:阿育王奉佛之后积极维护佛教,并且积极以国家资源来投入与发展佛教。这样的举措虽然让佛教获得了空前的发展,但我们也该看到,大量的国家资源投入于佛教,意味着其它的教派『被剥夺』了!看到了这一点,我们或许就能体会,何以印度佛教在阿育王之后随即遭受了厄运。辉煌与糜烂,上扬与沉沦,有时是一体两面的,阿育王时代的佛教如是,中国北朝的佛教亦复如是。
因此,我们在强调北朝对佛教事业与信仰有正面推动之功的同时,也应该看到,这些动机良善的投入,其实就隐隐然具有招致未来厄运的因子。翻看历史,掩卷沉思,往往就能让我们看到了它的吊诡!
云冈石窟第8窟的露齿微笑菩萨。
无论完整或残缺,都是成住坏空的过程,他们总是淡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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