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破”达“脱”？——初读蓝吉富教授之《提婆达多》（王振威）

泛读前面几页，就有了好几个启示和领悟。

匆匆写下，以飨自他。

*“政治斗争”、“党团分裂”自佛陀时代就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这和如今动辄宣称“宗教不可参与政治”的保守传统佛教徒所相信的事实，是完全相反乃至有所冲突的“铁一般的历史”。

* 提婆达多是个叛逆及具有独特群众魅力的宗教领袖，其身份、角色和历史评价是多元且又难以统一的；他是释迦摩尼佛的堂弟、弟子、竞争者、叛徒及敌人。将之归类为“分裂教团的恶人 ”只是一些佛教徒不学无术、一厢情愿且又充满护教情结的肤浅认知。

* 吊诡的是，大乘佛典如《大方等无想经》却清楚描述: 提婆达多的“境界甚高”，亦说“实非声闻、缘觉所知”；甚至还常为世尊所亲自赞叹之。乃至其“堕入地狱”之一事， 亦是“为化众生故在地狱，当知实亦不处地狱。”

* 而大乘佛典《法华经》更是把提婆的角色颠覆得最是淋漓尽致——它宣称提婆达多为“宣扬法华大义之仙人”，更是导致释尊之所以能证悟成佛之“大善知识”；他也更于未来达证无上正觉（成佛），名号为“天王如来”。《增一阿含》中亦有云：经历了阿鼻地狱之苦报后，提婆达多于其最后一生中，信心坚固地证得解脱道辟支佛/独觉（痞子？）佛果，法号就叫做“南无”。

* 提婆达多是注重实际效益、追求神通感应之“叛逆行者”——这对单纯只想以‘苦’、‘空’、‘无常’、‘无我’义理进行无懈修证观照的“乖乖型”、“顺从派”的信受奉行的正规弟子们而言，当然是极为大逆不道之事。但必须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如此，提婆达多的跟随着和信徒才会日渐增多，乃至后来形成一股颇为强大的“反对势力”。这种历史现象，颇值得现今欲从事“破邪显正”的佛教个人和团体们引以为鉴；而就现代世间法而言，也非常值得从“群众心理学”中玩味暨汲取一下领导学及管理学应该具足的基本知识和智慧。

* 学习聆听和你不一样（乃至完全不一样的）见地和心声——综合而论，历代佛典对提婆达多的评论和判断其实是“混乱而不统一的”。在佛教的信仰、实践及理论中，确实存在着不少有待解决的问题和争议。佛典中的正确史实和可信度到底有多少？在嫉妒心、嗔怒心或斗争坚固等因缘的影响之下，提婆达多会不会被当时的教团领导人所妖魔化而欲除之为快？又或者，提婆达多纯粹就只是个热心倡议僧团改革、提倡奉行“五法”而不幸失败的异议分子？

* 现在的附佛外道，很有可能就变成了以后（几百年乃至几十年后）的所谓“正信佛教” ——以“一贯道”信仰为例子，当初的正信佛教团体，不也是杯葛鞭笞、批判抗议而闹得沸沸腾腾吗？但结果呢？佛团们依然是顽固保守、不求改进而在原地踏步，而人家一贯道现今组织严密、层次分明，也已经是遍布全球华人世界的主要新兴宗教信仰之一了。

* 提婆达多的信徒和崇信者颇为众多，信手拈来就有阿阇世王、五百比丘、六群比丘四伴党（四人帮？）等等基本信众；其学说思想也在后世形成了影响深远、流传广泛的“提婆达多派”，据说也流传遍布了长达千余年之久。而作者更是有两个结论：

i) 提婆达多派是“改装过”的佛教团体（即是现代人所谓的附佛外道或新兴教派）；                   

ii) 提婆达多派是世界佛教史上名符其实、如假包换的第一个佛教‘宗派’。

* 此书也在提醒读者：“历史发展往往会受到某些观念、团体或文献的左右，而使原本的的史实遭到蒙蔽，让后人难以清楚地面对历史的真相——印度佛教的发展也不例外。”（作者如是说）。许多叙事和说法，其实源自于传统佛教界的“一面之词”，尤其是熟知了“提婆达多派在印度流传绵延了千余年”的史实后，这种种传说更是不值得我等轻信了。

* 本书引据印顺导师、王邦雄、穆克纪教授、季羡林等之研究，说明了提婆达多派和释尊的教团间之纷争，其实就是“两条路线”- 亦即正统势力和改革主义之争。提婆达多的许多破佛、坏法、毁僧之所谓‘恶行’事件，其实是释尊晚年赞成及反对苦行者内部见地之纷争下，反对者所提出来的传言及故事。对提婆达多‘恶行’的描写，是后世律藏编集者所形成的。虽然尚未作出定论，相对而言，现今学者对提婆达多的学术性研究，已在此领域提出了不少颇具创意及深具启发的成果和新发现；对致力于研究印度佛教史之学修者而言，正是一道点破迷思、回归史实的希望曙光。

提“破”达“脱”——作者提出了不少可以点“破”读者种种迷思的突破性观点，可否因此而有所洞见及超“脱”，就看各位的智慧和顿悟了。

匆匆下笔，旨在抛砖引玉，纯粹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