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选送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的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参展文物,最大体量的是喀布尔附近迦毕试出土的石质佛像。
世 界 佛 土
阿富汗
转载自《学习时报》
2019年春夏之交的5月初,亚洲文明对话大会的系列展览之一“大美亚细亚——亚洲文明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幕后,吸引了全世界文博爱好者的目光,展厅内一直游人如织。此次集中展览的欧亚各国文物主要发现出土于20世纪,也是丝绸之路各国文明和地域文化的代表,尤其是一批来自战争地区博物馆的文物,则让人们更能体会到文明与战争的距离,进而思考关于博物馆存在的意义。
展览的第一个单元中,阿富汗文物展览特别吸引人们注意,此次来华展览的这些文物既有与之前在中国巡回展览阿富汗黄金展览中类似的文物,也有一批新补充进入的佛教文物,将阿富汗国家整体历史进程清晰勾勒出来。
左上:贴金佛头像,公元5世纪出土于艾纳克遗址(Mes Aynak)高20厘米,宽13厘米。
右上:艾纳克遗址出土的灰泥材质女供养人像,高82厘米,约5~7世纪;塑像表面施彩绘,蓝色眼影为青金石材料绘制。
左下:艾纳克遗址出土的灰泥佛头像,高19.5厘米,眼睛微微张开的造型特写这是艾纳克遗址造像的典型特征,额头中间有白毫印,面部施红色颜料,嘴部露出微笑。
右下:艾纳克遗址出土的灰泥佛头像,高13厘米,波浪发,额头中间有白毫印,面部施红色颜料,头发用模具制作施黑色颜料,嘴部露出微笑,脖颈部有三线纹。
有人说,透物见人,这些文物也象征着阿富汗战后重建和文化复兴的精神气质,每一件展品都是如此与众不同,也都能体现出阿富汗学人的思考。看到这些古代器物折射出来的思想自由和艺术创造之美,人们总是能体会到古物、宗教美术愉悦身心的感觉。再联想到曾经被遗忘的阿富汗古代文明,以及现实生活的对比反差,又让人思绪万千。
来自艾纳克佛教遗址的金箔头像
众所周知,中亚地区是欧亚大陆物质文明交流的枢纽,阿富汗也被誉为世界文明的“十字路口”,早在新石器时代,阿富汗盛产的青金石铺就了早期商贸交流和物质交换基础,链接起来了从埃及、希腊到阿富汗的青金石之路,让各种文明的美术制品开始相互借鉴;在兴都库什山脉南北部,阿姆河和印度河文明在这里迅速发展形成了聚落形态的早期国家,这些文明又与两河文明不间断的进行着联系。
进入文字记载的历史时期后,波斯和希腊罗马文化艺术在这里交替发展,深刻影响了中亚、东亚地区的信仰和世界观。印度传来的印度教、佛教造像艺术在这里融合当地文化后,传播至更远的东亚地区。
上: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制作艾纳克地图。
下: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制作艾纳克Kafiriat Tepe寺院复原图。
这一次的阿富汗文物就集中展示了这些文明交融转化的过程,在一些时代和历史转折点上,阿富汗的文物总是最具有代表性,这次展览中,有一件贴金箔的人物头像格外吸引人们的目光。
该件人物头像塑像出土于首都喀布尔附近的艾纳克(Mes Aynak)地区,但是具体出土位置、出土时间并不明确,是海关警察从盗墓者手里缴获的。塑像使用灰泥和石灰材料进行塑造,表面镶贴金箔。人物面部神态平缓安详,上眼睑下垂,露出遮蔽的半边瞳孔,眼睛凝视远方。上下眼睑和眉毛也是使用墨线勾勒,瞳孔用深色线稿描出,整体面部呈现的冥想感觉更表达出一种神秘、克制、沉思的气氛。额头中间部分有缺损,现有深陷的一处凹槽,按照佛教造像研究和既有考古经验,该塑像的额部原本应该装饰有表达佛陀三十二相的白毫印,这一地区的装饰习俗中,在人物的额头上很有可能原来嵌有宝石,一般都会装饰红色的石榴石等,可惜的是现在已经残缺,可能在后期被破坏。
根据该地的考古环境,以及该塑像有白毫印的特点,可以判定该塑像与佛教相关,有可能是一座佛陀头像,但是尊格并不清晰。同时这件文物和该考古遗址一样,由于属于紧急考古,并且考古作业前很多遗址已经被盗贼屡次光临,还有更多有待解决的问题和进一步深入探究的空间。
艾纳克遗址的考古和保护
从地理位置上讲,艾纳克遗址位于喀布尔东南约40千米的卢噶尔省(Logar),现在是两座主要的历史城市喀布尔前往加兹尼(Ghazni)的道路上的一处小绿洲城镇,当地生活着大量的普什图族人和少部分塔吉克人。艾纳克气侯和阿富汗其他地区是属于大陆型气侯,地区海拔基本在2500米以上。受海拔因素影响,冬天常有暴雪、大雨等极端天气现象,气温非常寒冷,夏天晴朗偶尔也有风暴。
艾纳克当地因为在上世纪50年代就探明了拥有丰富的地下铜矿等矿产资源,所以也被誉为阿富汗最具有经济潜力和发展前景的地区。该地区在阿富汗政府领导下与世界银行合作,准备一起携手开发该地区的矿产资源,进行经济建设。2009年在矿区基础建设中意外发现了大量的佛教建筑和造像遗存,引起了国际学界关注,企业随即停工,将遗址交给了阿富汗政府组织的考古队。
艾纳克遗址同阿富汗其他省份和地区古代遗址一样,在国家战后社会秩序和经济体系的重建浪潮下,地区经济开发和社会基础设施建设中涉及同样的文物古迹保护开发问题。矿产资源和文物资源也早已为周围居民熟知,实际上已有不法分子趁阿富汗内战时局混乱进行了秘密的盗掘掠夺活动,整个遗址的文物安全受到持续威胁,这一地区在阿富汗内战期间不断有文物流失。
艾纳克遗址考古出土的3米长的灰泥制涅槃卧像
客观而言,艾纳克遗址的所有利益相关者都对这个遗址的考古和文物保护方面负有责任。同时,这些文物遗址分布的准确信息却没有通过世界银行招标时告诉所有的竞标企业,造成采矿企业对于矿区的性质并不明确,没有被告知地下还有文物,这也给后续保护工作带来麻烦。
出于对文化遗产保护和古代文明的尊重,该地区的矿业开采工作随即停止,开展紧急考古发掘工作,企业也提供了大量基础建设住房和工程设备支持考古工作。在世界银行和阿富汗政府帮助下,2009年开始,法国阿富汗联合考古队在艾娜克进行了抢救性挖掘,确定了130多个遗址点,2011年,由于考古时间紧张,该地区的考古发掘增大规模和强度,同时在世界银行赞助项目中加入了一些国际考古学家。主要考古发掘工作已经于2015年12月结束,出土文物也已经得到妥善保护处理。但迄今为止,考古工作尚未结束,阿富汗考古局仍然继续部分后续的发掘和清理工作。
2013年发现的贴金箔的佛陀坐像,高约120厘米,头部残缺,两侧还有供养人。
遗址出土的部分佛教造像文物正在修复。
2015年新出土的佛教造像。
2013年冬季的艾纳克遗址全景。
考古人员正在对遗址现场出土的壁画进行揭取保护。
艾纳克遗址KafirtoTepe寺院出土的壁画,里面包含有佛塔、佛像和供养人。
古代艾娜克的重要地位
除了来中国展览的这件文物之外,这里出土的造像人物形象各异,五官、发饰、冠饰、璎珞的塑造各不一样,尤其是出土大量的贴金箔塑像,表现了当地独特的艺术风格审美。此外还陆续发现古代开采金矿、银矿和铁矿的遗迹,以及出土了很多金属制品,说明当地的金属矿在开采之后在这里进行了初步加工冶炼,同时也发现了铸币的工坊,有可能这里是当时中亚地区发行的大量金属货币的金属矿来源地之一。有可能一部分冶炼出来的金子被用于建筑和佛像装饰,同时期中国文献记载的中国唐代的玄奘法师路过巴米扬地区记载著名西大佛金光晃耀的景象,有可能就是指大佛佛身贴金后的场景,但以前一直未能在阿富汗找到相关的例子,而在艾娜克地区发掘出土了多处贴金箔的雕塑,为该问题提供了例证
寺院遗址出土的犍陀罗风格的佛教寺院雕刻。
艾纳克遗址Kafirto Tepe寺院发现佛教石刻造像,高28.5厘米,出土于2010年;出土的这尊思维菩萨像(或太子树下思维、出家决意题材)的雕刻造像首次在阿富汗发现。
石刻菩萨像,片岩,高39厘米,约3~5世纪,头部饰有宝冠,身上装饰璎珞,服饰厚重,带有典型的地域特征。
2013年考古人员新发现该佛龛时场景。
2018年喀布尔国家博物馆新修复的艾纳克出土的佛龛中佛陀和供养人像。
艾娜克佛教寺院兴盛的原因有很多,矿产资源是其主要支撑产业,商业与交通的影响和一批中亚城市的兴起,可能会带来一些新的视野。根据已发掘的考古资料可以观察到,艾纳克遗址的大部分建筑物除居住生活外主要还起到三种功能:一是宗教寺院,二是军事防御设施,三是矿业生产设施。在寺院和防御系统之中,还有其他的厅堂、佛龛式建筑,这种小型建筑分布在各个遗址建筑物中间,它们的功能是统一一体化的。在主要矿区的四周,除了寺院建筑外,还有一些石葺的城墙设施,应该有着更高层级的防御功能。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些建筑体系保护着矿产地,通过控制矿产和征收税务,寺院也由此可以拥有大量资源和财富,这些军事、商业、宗教因素规划构成了完整的矿业城市,这是中亚地区独特的建筑景观。
艾纳克不仅是重要的佛教中心和矿产中心,同时还处在中亚地区巨大的商贸网络中,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在古代丝绸之路中,艾纳克地区处在从中亚到巴基斯坦的主要商业干道上。这条道路还连接着另外一条非常重要的通向中国的商道,所以艾娜克连接了阿富汗境内与矿产有关的主要交通路线,我们需将其放在整体的历史背景当中进行考虑。
该遗址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佛教遗址的新发现对于重建阿富汗的历史记忆和文化感觉都有着更为重要的意义,因为这些佛教遗存体现了古代阿富汗人民对于不同宗教信仰的接纳和吸收,证明了各种文化和宗教可以在阿富汗并存发展,也是该地区有着宽容性传统的体现。
艾纳克遗址出土的供养人灰泥像——敦煌研究院。
艾纳克遗址出土的灰泥头像——敦煌研究院。
艾纳克遗址出土的灰泥足部——敦煌研究院。
阿富汗艾纳克考古队原领队帖木里Timori Abdul Qadir在考古发掘现场。
2019年10月阿富汗信息文化部和考古局代表正式宣布筹建艾纳克考古遗址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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