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寺宽邦突然意识到佛法和音乐是相通的,僧侣和歌手做的是一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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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寺寛邦法师

好雪片片 不落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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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寺宽邦法师想做的,是将两种元素结合在一起,把佛教的精神用音乐传递出去,加强人们与佛教、与寺庙的联系。音乐是他找到的路径,能够让更多的普通人发现“原来佛教可以这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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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寺宽邦法师抿了抿嘴,左右摇晃着脖子,锃亮的光头在舞台灯下折射出圆润的弧线。他扯着袈裟的领口,让风能从衣服的缝隙里灌进来。

42岁的药师寺宽邦法师把一串佛珠挂在麦克风架子上,这是他每次开场前的习惯。音乐响起,鼓声和电子琴的伴奏下,他双手合十,开始用日语演唱《般若心经》。

低沉柔和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全场突然陷入一片安静。

“佛经还可以这么好听?”“这和尚也太会唱了吧!”人群在窃窃私语,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首歌的视频,在网上已有超过1700万的点击量。


唤 回 久 远 的 人 生 记 忆

这个嗨翻音乐节现场的和尚,是日本一座有着385年历史的禅寺的副主持。正住持是他的父亲,日本寺庙大多实行世袭制,药师寺宽邦法师作为长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继承寺庙的命运。

但他一直试图反抗。高中毕业后,药师寺宽邦法师没有进入宗教大学进修佛教,而是在一所大学读经营学专业。2001年大学毕业后,因为不愿听父母劝告去寺庙修行,他心生一计,“总是要找一个借口的呀,那就把音乐当做逃跑之路吧。”

2003年,他和几个朋友组建乐队kissaquo,并担任队长兼和声。乐队名字是意为“请慢慢喝茶吧”的佛教禅语,这是药师寺宽邦从母亲那里“讨”来的名字,只是觉得“好听”。

刚开始做音乐的时候,乐队成员们都必须打工维持生计,药师寺宽邦一边在KTV和酒吧做服务生,一边写歌。2006年签了经纪公司后,突然增加了许多活动邀约。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不但没让他更开心,反而令他失去了创作灵感,对音乐的价值产生了怀疑。“真绝望啊!”难道就要这么结束了吗”,他反复问自己。

逃跑之路总是不容易,但这条路再难,他也没想过回寺院修行。一次九州的音乐live巡演,却意外地让他的人生再次重启。

当时,他演唱了一首名为《Haus~乡愁~》(Haus在德语有里‘家乡’的意思)的歌曲,这是一首融入了对故乡回忆的歌。一个60岁左右的老人听完潸然落泪,她告诉药师寺宽邦,自己年少时在德国生活,由爷爷奶奶带大,听到这首歌,蓦然唤回了久远的人生记忆。

他喜欢从自然的声音里找寻创作灵感。

自 然 的 声 音 里 找 寻 灵 感

药师寺宽邦突然意识到佛法和音乐是相通的,僧侣和歌手做的是一样的事情。“佛法和音乐都有着让人“追忆”的力量。在寺院进行祭祀法事,是为了让后人‘追忆’先人;音乐则会让你追忆生命里微小动人的瞬间。它们都代表着一种‘散播’、一种‘抵达’、一种‘联系’。“

他决定回到寺庙,进行真正的佛教修行。

他停止了所有音乐活动。2011年,32岁的药师寺宽邦进入京都岚山天龙寺修行。没有空调也没有冰箱,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生活。他每天早晨4点起床,打扫、法事、化缘、打坐直到深夜。每一天都在重复,就这样在寺里度过了两年修行生活。“给稻田洒水时,会看到水花闪着的光亮。打坐时,通过身体影子的长短便可知道时间的流逝。”这段完全脱离了世俗的生活,让他真正领悟到自然四季的变迁,也重新审视了自己与佛教、与音乐的关系。

药师寺宽邦法师想做的,是将两种元素结合在一起,把佛教的精神用音乐传递出去,加强人们与佛教、与寺庙的联系。音乐是他找到的路径,能够让更多的普通人发现“原来佛教可以这么有趣”。

“寺院不单是一个为了举办法会而设立的场所,它应该是一个任何人都想要来的地方。它应该变为日常。”他觉得寺院就是要给附近的居民提供一个“联系”和“相遇”的场所。“活着就是一种与他人的联系。”他认为这是佛教最中心的思想。

为居民提供联系的寺院,也是药师寺宽邦法师最喜欢的演出场所。15年前,他第一次在京都建仁寺开live音乐会。夏日聒噪的蝉鸣、雏鸟叽叽喳喳的叫唤,飞机从远处飞过”嗡—”的声响,旋律在木头上的回荡,都是他音乐的和声。“好雪片片,不落别处。”他喜欢用这句禅语来解释在寺院里演唱的心境。

他喜欢从自然的声音里找寻创作灵感。每日寺庙里”Duang~”的敲钟声,扫帚划过地板的摩擦,做饭时锅里水煮沸的“咕噜“声,僧侣捧着钵念叨的经文,都是他歌词和旋律的来源。

他真正领悟到自然四季的变迁,也重新审视了自己与佛教、与音乐的关系。

僧 侣 和 歌 手 不 可 切 割

在日本,药师寺宽邦的音乐更受中年人的欢迎,歌迷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人,“他们和我一样,是听着CD长大,会小心翼翼收藏CD的那拨人呢。”

他的中国歌迷却年轻得多,他们表达喜爱的方式,也比日本歌迷来得大胆直接。”日本的观众大多会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静静聆听,光是看,别想知道他们的心情。但中国观众就不一样了,大家脸上全都写着“我很高兴啊“、”耶“、”真好听呐“的样子,”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但他并不希望别人把他的“僧侣”身份无限放大,“僧侣和歌手,都是我不可切割的部分。只是作为和尚的我,正好喜欢上音乐罢了。”

这个喜欢上音乐的和尚,标准的日常作息是,每天6点起床,吃过早饭后,打坐两个小时,紧接着处理寺院的事务,晚上是他的音乐时间,写歌,回复邮件,有时一直忙活到凌晨两三点。住持父亲很支持他的音乐,在他去演出的时候,会一个人把寺院里的事情做完。但要遇上重大的节日,他也会停下所有的音乐演出,全心协助父亲处理各种祭典和法事。

生活中,药师寺宽邦法师是个很“佛系”的人。对吃穿都很随意,也没有更多的爱好。如果有一天,没有演出和法会,他会选择待在家里,打扫做饭,陪4岁的女儿玩耍一会儿。“我喜欢带孩子,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如果出差在外,他每天都会给妻子打电话。

这个已在日本发行过20多张唱片的和尚,2018年12月在中国的live巡演的主题也是“缘”。“佛教从中国传入日本,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演变,有了不同的流派:”如今我重新演绎《般若心经》,把它从日本带回中国,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呢。”

第一次的中国live演出,就在佛教名山普陀山临近的小岛上,他觉得这也是一种”缘”。他想到佛教圣地五台山看看,也想过在中国寺庙里开live音乐会,或者挑战一首中文歌曲。

还有一些“缘”,是他意想不到的。

音乐节表演结束的签售会上,一个歌迷拿着一张照片找到药师寺宽邦法师。

这是2014年他去京都旅游,在市中心街头偶遇kissaquo表演时拍下的照片,“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个和尚,又哪里想到今天会再相见。”照片上,药师寺宽邦穿着白色的T恤,宽松的灰色运动裤,戴着乳白色的草帽,正低着头认真弹着吉他。他站在乐队的最右边,那时他还不是主唱,也还没踏上“一个人的修行”。

药师寺宽邦从没想过结束这场修行。“僧侣的责任和价值,就是给别人传达佛教精神。音乐也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如果一个僧侣有一天没办法进行传达了,那他的一生也就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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